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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若神明(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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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得对!瞧我,把这个都忘了。”

理查德穿过房间,来到书柜旁。他踮起脚尖,从书柜顶层的架子上拿下来一件东西。这东西乍一看像本大书,可实际上是用棕色的纸裹着的包裹。理查德砰的一声将它放在了桌上。

索菲亚也把手伸进她的背包里掏着什么。

“在把你的东西给我之前,”理查德提醒她说,“你最好先确认一下,这就是你要的那个东西。”

“嗯,对。我知道。”

“另外,”他又补了一句,“我一直想知道这包裹里面到底是什么。”

索菲亚走到桌旁,和理查德站在了一起。她解开包裹上的捆绳,打开折叠着的包装纸。里面是一本旧版的《米歇尔·德·蒙田随笔集》。

“好吧,”理查德略带困惑地说,“看来不得不服这个法国老头了。他的这本书比亚当·斯密和柏拉图的书重多了。也不知怎么会那么重。”

可紧接着,索菲亚把书翻开,露出了书页里用刀剜出来的长方形小洞。小洞里面放着八摞金币。

“原来如此。”理查德说。

索菲亚把书合上,用绳子重新捆好,然后把身上的背包取了下来。她把包里的杂物一股脑倒在椅子上,然后把空包递给了理查德。

“我父亲说,你得把背带顶端的线缝剪开。”

门口传来了敲门声,接着,范德维尔太太把头伸了进来。

“我给你找了几件衣服,索菲亚。你准备好了吗?”

“此时正合适不过,”理查德冲索菲亚点了点头,说,“你们先去,我马上过来。”

屋里只剩下理查德一个人。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把小折叠刀,把刀刃翻出来,然后沿着背带顶端那条精心缝制的线缝剪了起来。在其中一条背带的狭小空间里,有一张卷得紧紧的字条。

理查德把字条从线缝里轻轻抠出来,然后坐在桌前,在桌上展开。字条的最上方画着一幅图,图的标题是“部长会议和主席团的联席晚宴,1954年6月11日”。图正中绘的是一个长长的u形桌,在u形桌的四周标着四十六个人名。每个人名的下方,写着此人的职务和头衔,而且还用三个词对此人的性格特征做了概括。纸背面的内容则对当晚宴会的情形做了详细的描述。

当然,伯爵在描述中也提到了奥布宁斯克核电站的隆重推出,以及那段显示该电站与莫斯科电网之间关系的极具戏剧性的演示。但整份报告中,他着重强调了当晚的宴会细节。

首先,伯爵注意到,在宾客们抵达晚宴场地时,几乎所有人都感到非常惊讶。很显然,来到大都会酒店,他们原本以为会被安排在博亚尔斯基的正规宴会厅里,没想到被领进了417号套房。只有一个人除外,那就是赫鲁晓夫。他走进房间的时候显得志得意满,胸有成竹。很显然,他不仅事先知道晚宴在哪里举行,而且对一切都在有序进行感到非常满意。十一点差十分,总书记起身发表了一番祝酒词。在祝酒词中,他还特意提到了在两层楼之下的酒店房间里发生过的一段往事。这么一来,大家不再有任何怀疑:一手操办今晚这场宴会的人就是他。

可对伯爵而言,当晚最精彩的表演是赫鲁晓夫在有意无意之间与马雷舍夫保持着一致。几个月来,马林科夫并未刻意掩饰他和赫鲁晓夫在核军备上的分歧。马林科夫预见,与西方进行核军备竞赛只会给俄国带来毁灭性的后果,他称之为“世界末日政策”。然而,凭借当晚上演的那一小台政治剧,赫鲁晓夫使出了绝妙的一招。他把核弹带来的世界末日的威胁转换成了一场振奋人心的用核能发电的城市灯光秀。如此一来,这位保守的主战派便把他自己打扮成了一位面向未来的人物,而他那位改革派的对手反倒成了反动派。

果然,整座城市变得灯火通明,餐桌上摆满了冰镇的伏特加,这时,马雷舍夫穿过房间,与总书记交谈起来。因为大多数人仍满脸笑容地在屋里走动,马雷舍夫便很自然地在赫鲁晓夫身边的空椅子里坐了下来。因此,当大家开始回到自己的座位时,马林科夫发现,自己不得不在赫鲁晓夫和马雷舍夫身后干站着。这位共产党的总理尴尬地等候着他们二人结束交谈,好回到他的座位上去。而在他等候的过程中,屋里所有的人都一眼不眨地盯着这一幕。

读罢伯爵的描述,理查德往椅背上一靠,脸上浮出了一丝微笑。他想,像亚历山大·罗斯托夫这样的人,一百个都不嫌多,他通通用得上。这时,他注意到桌上还有一张稍微有些卷曲的小纸片。理查德把它拈起来一看,马上认出了伯爵的字迹。这张字条应该是被卷在了那份报告中间。在简单交代了如何确认索菲亚已安全抵达大使馆之后,它还列出了七位数的一串数字。

理查德从椅子里蹦了起来。

“比利!”

未几,门被推开了,随员的头探了进来。

“先生,有事吗?”

“如果巴黎时间快到十点了的话,那莫斯科现在大概是几点呢?”

“半夜十二点。”

“现在总机上有几位姑娘在值班?”

“我不确定,”助手有点慌张地坦承道,“现在这个时候,两个,也许三个?”

“不够!去打字室,密码室,还有厨房,只要长了手指的,全都找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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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爵扛着他的旅行包来到酒店大堂,并在盆栽棕榈树之间找了张椅子坐下。他没有烦躁得坐立不安,没有来回走动,也没有看晚报。他甚至没往“主教”的手表上看一眼时间。

假如事先有人让他设想,在这种情况下坐在那里,他会是什么样的感觉,伯爵一定预感自己会格外焦虑。可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伯爵根本不觉得眼下这种等待有任何令人痛苦之处。相反,他惊讶地发现,等待的过程其实非常平静。他带着一种近乎超脱的耐心,看着酒店的宾客来来往往,看着电梯门开开关关。他还听到了从夏里亚宾酒吧传来的音乐声和欢笑声。

在那一刻,不知怎的,伯爵觉得这里的每一个人都那么和谐,这里所发生的每一件小事都是某个大计划的一部分。而在那个大计划里,他现在就该坐在盆栽棕榈树之间的椅子上静静地等待。几乎就在午夜来临的那一刻,伯爵的耐心终于得到了回报。因为,正如伯爵给理查德的字条所写的那样,大都会酒店一楼所有的电话几乎同时响了起来。

主服务台上的四部电话全都在铃铃作响。电梯旁边靠墙的桌子上摆着的两部内部电话也响起了铃声。瓦西里的服务台和服务员领班桌上的电话也在响。还有广场餐厅的四部,咖啡馆的三部,行政办公室的八部和“主教”办公室的两部。总共是三十部电话,全都同时响了起来。

三十部电话同时响。多简单的一个概念啊。但它也立刻引起了一阵骚动。大堂里的人开始不住地来回张望。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能在半夜十二点让三十部电话同时响起来?是大都会酒店被闪电击中了,是俄国遭到了别国的袭击,还是前人的鬼魂正在为今人敲响丧钟呢?

不管是什么原因,那声音的确让人惊慌失措。

如果只有一部电话铃响了,我们会本能地拿起听筒来,对它说一声“喂”。可当三十部同时响时,我们则会本能地倒退两步,满脸惊讶地盯着电话机。酒店里有限的几位上夜班的员工在好几部电话之间来回穿梭,却没胆量去接听其中任何一部。一帮喝醉了的家伙从夏里亚宾酒吧来到了大堂,他们的喧哗声把住在二楼的宾客吵醒了。被吵醒的客人正要沿着楼梯冲下来找他们理论。趁着混乱的工夫,亚历山大·伊里奇·罗斯托夫伯爵悄悄地把从记者那儿偷来的帽子和大衣穿戴好,把旅行包往肩上一扛,便从大都会酒店走了出去。

(1)  拉赫玛尼诺夫(1873—1943),俄国作曲家、指挥家、钢琴演奏家,是20世纪最伟大的钢琴家之一。

(2)  用来制作蜡烛,密封书信,制作雕塑,为木地板抛光,除去毛发,让胡子成形!——作者注

(3)  原文为拉丁语:od erat deonstrandu。

(4)  “对不起,先生,请问您知道确切的时间吗?”

“是的,小姐,十点了。”

“谢谢。您能告诉我香榭丽舍大街怎么走吗?”

“是的,就朝这个方向走。”

“非常感谢。”

“不用谢。”

(5)  原文为意大利语:arrivederci。

(6)  作家雷蒙德·钱德勒(1888—1959)笔下的虚构人物,职业为私家侦探。

(7)  原文中以上对话为意大利语。

(8)  托马斯·霍布斯(1588—1679),英国政治哲学家,创立了机械唯物主义的完整体系,认为宇宙是所有机械运动着的广延物体的总和,并提出了“自然状态”和国家起源说,认为国家是人们为了遵守“自然法”而订立契约所形成的。

(9)  约翰·洛克(1632—1704),英国哲学家。他发展出了一套与托马斯·霍布斯的自然状态不同的理论,主张政府只有在取得被统治者的同意,并且保障人民拥有生命、自由和财产的自然权利时,其统治才有正当性。

(10)  让-雅克·卢梭(1712—1778),法国启蒙时代的思想家、哲学家、教育家,其《社会契约论》中所论述的人民主权及民主政治哲学思想影响深远。

(11)  法国巴黎的一条街道,比香榭丽舍大街狭窄,被视为世界上最时尚的街道之一。

(12)  曾是法国王宫,位于巴黎塞纳河右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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