裹得层层叠叠的流浪女说了些什么(1/1)
摇摇,走走,摆摆。只有这一个办法能摆脱他。他统治世界,但没有权力统领移动中的东西,他知道,我们身体的移动是神圣的,只有动起来、离开原地的时候,你才能逃脱他的魔掌。他统治的是一切静止的、冻结的物事,每一样被动的、怠惰的东西。
所以走吧,摇摆,步行,奔跑,坐飞机,因为你忘记这一点、站定的那一秒钟,他的巨掌就会攫住你,把你变成一只木偶,你就会困在他的气息中:充满了烟、雾和城外垃圾场的恶臭。他会把你多姿多彩的灵魂变得渺小又空瘪,像是用纸、报纸剪出来的,他还会用火、病和战争来威胁你,吓唬你,直到你心神不宁,没法睡觉。他会在你身上做好记号,在他的档案里留好你的资料,再将记录你沦陷的文献交给你。他会用无关紧要的琐事占据你的头脑,要买什么,要卖什么,哪里的东西更便宜,哪里的东西更贵。自此之后,你只会操心蝇头小事——汽油的价格,以及油价是如何影响我们还贷的。你会每天活在痛苦中,好像你这辈子已被判了死刑。但是,因为什么罪过呢?什么时候判决的?谁判的?你永远都不会知道。
很久很久以前,沙皇曾想改造这个世界,但他被彻底击败,世界落入了反基督徒的手中。上帝——真正的那个,好的那个——变成了这世上的流亡者,盛放被粉碎的神力的容器被大地吞没,消失在深邃的地下。但祂在藏身之地的轻声细语会被一个正直的人听到——名叫叶菲慕的士兵,他会仔细聆听祂的字字句句。到了夜里,他就甩掉来复枪,脱下军装,解开绑腿,脱下靴袜。他赤裸全身,站在天穹下,回复到上帝造出他时的样子,然后跑进森林,再披上大衣,从一个村落游荡到另一个村落,将悲观的消息传播四方。快逃吧,离开你们的家园,走吧,逃走吧,因为只有这样,你们才能逃脱反基督徒的陷阱。谁若公开与祂为敌,都将彻底失败。不管你们拥有什么,就此抛弃吧,舍弃你们的土地,立即启程。
在这个世界上,任何有稳固位置的东西——每个国家,每座教堂,每个人类政府,这个地狱中保有固定形式的每一样东西——都听令于他。每一样轮廓分明、从这儿延展到那儿、能够嵌入一套框架的东西都被登记在册,经过编号、确认、证实;每一样都被收集起来,展示出来,贴上了标签。房屋、椅子、床、家庭、大地、播种、种植:每一样持续存在的物事都证明了万物增长。做出计划,等待结果,规划日程,保护秩序。因为你们在无知无觉中生下孩子,所以就要抚养孩子长大,再启程上路;安葬你们的父母吧,他们也曾在无知无觉中将你们带入这个世界,然后就走吧。离开这里,走得远远的,走出他的气息吐纳范围,走出他的光缆、电线、天线和电波的势力范围,阻挡他那些敏感的仪器所做的测量。
稍微停顿的人,必将被石化;停下来的人,必将如昆虫般被钉住:心脏被木针刺穿,双手双脚也都被插穿,牢牢地钉在门槛和天花板上。
他就是这样死的,叶菲慕,这个叛逆的人。他被抓住后,身体被钉上十字架,像只昆虫般无法移动,任由人类和非人类观瞻,但流连其上的大部分是没人性的目光,所有这类奇观都能令其欢喜满足;所以,他们每年都要重复这套动作也就不奇怪了:对着那具尸体祈祷,欢庆。
这就是为什么所有暴君对游牧民族抱有根深蒂固的仇恨;为什么那些地狱的仆人要那样迫害吉普赛人和犹太人;为什么要强迫所有自由人定居下来;分配给我们的地址其实就是判给我们的徒刑。
他们想缔造一种固化的秩序,篡改时间的路径。他们希望日复一日按部就班,没有变化;他们希望建起一台巨大的机器,每个生物都被迫占据一个位置,各就各位,展开虚假行动。各种机构和办公室,各种标记和通讯,等级制度,各种头衔和学历证明,申请和被拒,护照,编号,卡券,选举结果,折扣价和积分点,囤货,物物交换。
他们想在条形码的协助下让这个世界举步维艰,给所有东西贴上标签,让所有人知道一切都是商品,你要为此花多少钱。不让人类读懂这门新新外语,只允许机器和机器人读取。就这样,到了夜里,他们就能在地下的超大商店里举办诗歌朗诵会,读的尽是他们自己的条形码。
行动起来。走动起来。离开的人是有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