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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体几何(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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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再说了,”她恳求道,“你知道这不会有任何结果的。”

但我继续往下说,

“可你也没有得出过什么结果,”我对她说,“你成事不足。过去是个乖孩子,老天没赐给你一个不幸的童年。你那慈悲的佛经、过气的玄学、焚香疗法、星相杂志,没有一样是你自己的,你什么都没搞明白过。你只是陷了进去,陷在一个纷繁直觉的泥潭里。除了感觉到自己的寡欢,你根本不具备去直觉其他事物的敏感和激情。为什么你要把别人装神弄鬼的一套塞进自己的脑子里,搞得恶梦不断?”我起床,掀开窗帘,开始穿戴。

“你好像是在小说研讨会上发言。”梅茜说,“为什么你总是想把我的生活弄得更糟?”自怜开始在她内心泛起,又被她强压下去。她接着说,“你说话的时候,我感到自己就像一张纸,被揉成一团。”

“也许我们是在谈论小说。”我冷冷地说。梅茜在床上坐起来看着自己的腿。突然间她的语气变了。她拍了拍身边的枕头温柔地说,

“过来。坐到这儿来。我想抱抱你,我想你抱我……”可是我叹了一口气,兀自走向厨房。

我到厨房给自己煮了点咖啡,端进书房。夜里忽睡忽醒之间我似乎有一种感觉,的失踪也许能从那些有关几何的记述中找出线索。过去对此我总是草草翻过,因为数学实在提不起我的兴趣。1898年12月5日星期一,和我曾祖父讨论了vescia piscis [1] ,这显然属于欧几里得第一定律的范畴,曾对许多古代宗教建筑的平面设计产生过深远的影响。我把谈话记录仔细地读了一遍,竭力去理解其中的几何部分。然后翻过一页,我发现就在当晚,在咖啡奉上,雪茄点燃之后,对我曾祖父讲了一段长篇轶事。我正要开始读,梅茜走了进来,

“那你自己呢?”她说,仿佛我们先前的斗嘴从未休战,“你就知道书。在旧纸堆上爬来爬去,像苍蝇叮在一坨屎上。”

我当然很气愤,但还是笑笑,和颜悦色地说,“爬来爬去?嗯,至少我还在动弹。”

“你以后别再跟我说话了。”她说,“你像弹球机一样耍我,就知道取乐。”

“早上好,哈姆雷特。”我回答道,坐在椅子里耐心地等她的下一句。但她什么也没说,轻轻把书房门带上,走了。

“1870年9月,”开始对我曾祖父说,

我掌握了一些重要文件,它们不但全盘否定了当今立体几何学的基石,甚至背离了我们物理学定律的基本准则,让人不得不重新审视在自然界框架下自我的存在。这些论著的价值超过了马克思和达尔文著作的总和。它们出自一位数学家——苏格兰人大卫·亨特之手,而将这些文件托付给我的则是另一位年轻的美国数学家,他的名字叫古德曼。我与古德曼的父亲因为其有关月经周期理论的著作,通信有年。难以置信的是,这一理论在本国依然被普遍认为荒诞不经。我在维也纳遇见小古德曼,他正和亨特以及来自各个国家的数学家一起参加一次国际性的数学会议。我见到他时,古德曼面色惨淡,神情低落,准备次日返回美国,尽管会议进程还不到一半。他把文件转交给我的时候交代我,如果有朝一日得知大卫·亨特的下落就请交还给他。而后,在我一再劝服和坚持之下,他告诉了我在会议第三天所目睹的一切。会议每天上午九点半开始,宣读一篇论文,紧接着作例行讨论。十一点钟供应茶点,数学家们会从他们围坐的那张光泽可鉴的长桌边站起身,在轩敞雅致的会议室里信步闲聊,三三两两地与同行们作非正式的交流。会议将进行两个星期,按照惯例,首先由最杰出的数学家宣读论文,然后才轮到那些略逊一筹者,依此类推,次第以降整整两个星期,如此这般难免会在这群聪明过人的绅士们中间偶尔激起强烈的妒忌。亨特虽然是位出色的数学家,但是年纪尚轻,一出他自己所在的爱丁堡大学便无人知晓。他申请宣读一篇(按他自己所描述)立体几何领域非常重要的论文,可是鉴于他在数学殿堂人微言轻,他被安排在会议结束前的倒数第二天上场,而届时大多数重量级的人物都已返回了各自尊敬的国度。因此在第三天上午,正当侍应生奉上茶点,亨特突然站起来,向纷纷离座的同行们发表了自己的见解。他身材高大不修边幅,虽然年轻,却自有一种气度,让嗡鸣的交谈声变为寂静一片。

“先生们,”亨特说,“我得请求诸位原谅这种唐突的举动,不过我有极其重要结论要告诉大家。我发现了无表面的平面。”在轻蔑的嘲讽和茫然的讪笑之中,亨特从桌上拿起一大张白纸。他用小刀沿表面切开大约三英寸长,切口略微偏向一边。他把纸举起来以便大家都看得清,接着在做了一连串快速复杂的折叠之后,他似乎从切口处拉出一个角,随之,纸消失了。

“请看,先生们,”亨特向众人举起空空如也的双手,“无表面的平面。”

梅茜走进我的房间,刚洗过澡,散发出淡淡的香皂气味。她走到我身后,把手搭在我的肩上。

“在读什么呢?”她说。

“日记里的一些片段,我以前没留意。”她开始温柔地揉捏我的颈底。假如我们还是在结婚的头一年里,我会感到抚慰。可现在已经是第六年,它生成的是一阵紧抽,传遍整条脊梁。梅茜在表达某种欲望。为了抑制她我用右手握住她的左手,只当她是表示关心,她倾身向前,吻我的耳垂,呼吸中混有吐司和牙膏的味道。她枕着我的肩头。

“去卧室,”她喃喃地说,“我们差不多有两星期没做爱了。”

“我知道,”我回答她,“你看……我这么多事要忙。”我对梅茜或其他任何女人都毫无欲念,我只想继续读我曾祖父的日记。梅茜把手从我肩膀上抽走,站在我身旁。她的静默中陡然充满了恶意,我不由得像蹲在起跑线上的选手一样全身绷紧。她伸手操起盛有尼科尔斯船长的玻璃樽,随着她双手高举,里面的阳具梦幻般地从一头漂到另一头。

“让你自鸣得意。”梅茜厉声喝道,把玻璃樽砸向我桌子前面的墙壁。我本能地用手捂住脸抵挡玻璃四溅。睁开眼后,我听见自己在说,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那是我曾祖父的。”在碎玻璃和福尔马林蒸腾的臭气之间,尼科尔斯船长垂头丧气地横卧在一卷日记的封皮上,疲软灰暗,丑态毕露,由异趣珍宝变作了一具可怖的亵物。

“真可怕。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我又说了一遍。

“我要去走走了。”梅茜答道,这一次她狠狠地摔门而去。

许久,我呆坐在椅子里没有动弹。梅茜摧毁了一件对我极具价值的物品。在它生前曾经矗立在他的书房,而今一直矗立在我的书房,把我的生命和他连结在一起。我从膝头捡起几块玻璃碎片,盯着桌子上那段160年前另一个人的身体。看着它,我想到那些曾经拥塞其中不计其数的小精虫。我想象它曾去过的地方,开普敦、波士顿、耶路撒冷,被裹在尼科尔斯船长黢黑腥臭的皮裤里周游世界,偶尔在挤挤搡搡的公共场所掏出来撒尿,才见到炫目的阳光。我还想象它触摸过的一切,所有分子,在海上寂寞相思的长夜里尼科尔斯船长摸索的双手,那些年轻的姑娘以及色衰的娼妓们湿滑的阴道,她们的分子一定残留至今,从切普赛街飘到莱切斯特郡的一粒细小尘埃。天知道它原本能还在玻璃瓶里留存多久。我动手收拾残局。我从厨房取来一只垃圾桶,尽量把玻璃都扫起来,把福尔马林拖掉。然后由一头拿起尼科尔斯船长,试着把他摊在一张报纸上。当包皮在我手指里开始滑动的时候我直反胃,最后闭上眼,总算成功,小心翼翼地用报纸把他包起来,拎去花园,埋在天竺葵之下。在处理这一切的过程中,我努力不让自己对梅茜的怨恨充斥我的内心。我想着故事的发展。回到座位上,我轻轻拭去几滴浸润到墨迹上的福尔马林,继续往下读。

几乎整整一分钟屋里的空气凝固了,随着每一秒钟的流逝,气氛愈加凝重。首先开口的是剑桥大学的斯坦利·罗斯博士,他的名望多建立于其著作《立体几何原理》,因此遭受亨特所谓无表面平面的重创。

“胆大妄为。先生。你竟敢用这种一钱不值的杂耍伎俩来玷污这次庄严的会议。”在他身后响起一阵叽叽喳喳附和的鼓噪声。他接着说,“你应当感到惭愧,年轻人,十分惭愧。”这时,整个房间仿佛火山喷发,除了小古德曼和端着点心傻站在一旁的侍应们,全场都指向亨特,对他报以愚蠢而不知所云的斥责、谩骂和恐吓。一些人愤怒地拍台,另一些则挥舞老拳。一位孱弱的德国绅士突发中风跌倒在地,不得不被人扶上座椅。与此同时,亨特坚定地站在原处,外表不动声色,头微微偏向一侧,手轻轻抚在那张光泽可鉴的长桌上。那一钱不值的杂耍伎俩招至的甚嚣尘上恰恰证明了潜伏的不安有多深,亨特一定充分意识到了。他举起手,众人一下子又回复寂静,他说,

“先生们,你们的担心是可以理解的,现在我将再证明一次,终极证明。”语毕,他坐下脱去鞋,再起立脱去外衣,并请求一名志愿者帮助,这时古德曼站了出来。亨特大步穿过人群来到靠墙摆放的一张沙发前,他坐上去的时候嘱托一脸迷惑的古德曼请他回英格兰的时候带上自己的论文,并一直保存到他回来取为止。当数学家们都围拢过来以后,亨特身体向前屈,两只手则伸到背后互相扣紧,双臂呈环状形成一个古怪的姿势。他让古德曼扶住他的手臂以保持这种姿势,自己侧躺下奋力做了几下拉伸动作,直到将自己的一只脚伸入臂环。他让辅助的古德曼帮他把身体转到另一侧,然后重复同一套动作,成功地把另一只脚也伸到手臂之间,与此同时他弯曲上身使得头从与脚相反的方向进入臂环。在古德曼的帮助下,他开始让头和腿在臂环中对穿。这时在场所有可敬的学者们,宛若同一个人一般齐声迸发出不可思议的惊呼。亨特在开始消失!他的头和腿在臂环中对穿渐渐柔顺,两端仿佛被看不见的力量牵引,眼看他就要完全消失……终于,他不见了,消逝殆尽,没有留下一点痕迹。

的故事让我曾祖父难以遏制地兴奋。在他当晚的日记里记录了他如何企图“成功地说服我的客人立刻派人去取那些论文”,尽管时值凌晨两点。不过则更对整件事抱怀疑态度。他对我曾祖父说,“美国人,经常沉迷于怪诞的妄言之中。”不过他答应第二天带那些论文来。根据次日的记载,因为有约在身没和我曾祖父一起吃晚饭,但他下午带着论文来过一会儿。

他临走时告诉我曾祖父这些论文他翻阅过好几次,“其中并无可汲取的真义。”他并没有意识到他有多么低估了我那作为业余数学家的曾祖父。一杯雪利酒后两人在起居室的炉火前约定这个周末星期六再度共进晚餐。在接下来的三天里,我曾祖父一头埋在亨特的推演里废寝忘食。日记里别无旁骛,纸面划满了涂鸦、符号和图解。看起来亨特必须发展一套新的符号,实质上是一种新的语言,才能表达他的观点。到第二天结束,我的曾祖父实现了第一次突破。在涂画了一页数学式后他在角落里写道,“维度是知觉的函数。”翻开翌日的日记我读到这样的字眼,“它在我手里消失了。”他已经重建了无表面的平面。在我眼前展开的是一步一步地指导如何折叠那张纸。再翻过一页,我顿时明白了失踪之谜。毫无疑问在我曾祖父的怂恿下,那晚他大约是以怀疑论者的姿态参与了一场科学实验。此处我曾祖父勾勒了一组图示,乍眼看去像是瑜珈姿势。显然,它们正是亨特消失表演的秘密。

我颤抖着手清理出一块台面,挑了一张干净的打印纸铺在面前,又从盥洗室取来一把剃须刀片,接着翻箱倒柜找到一副陈旧的圆规,而后削尖铅笔套进去;最后我找遍整个屋子总算找到一把精确的钢尺,那是当初我曾用来嵌窗格的,这下终于准备就绪。首先我要把纸裁成一定的尺寸,亨特从桌面上随手拿起的那张纸显然是事先精心准备的。每一条边的长度必须符合特殊的比例。我用圆规确定了纸张的中点,从中点画一条与一边平行的直线,向右延伸至纸边。然后我需要画一个矩形,矩形的大小与纸的边长特异关联。矩形的中点对直线作黄金分割。在矩形上方画一对交叉弧线,其半径也是特定比例的;在矩形下方也作同样的弧线。两条弧线的交点连接就得到切割线。然后我开始确定折叠线。每一条线的长度,倾斜的角度,与其他线条的交点,似乎都透射出一种数字间神秘的内在和谐。我在取弧度,画直线,做折叠的时候,感觉自己正懵懂地驾驭着一种至高无上慑人魂魄的知识体系,一种绝对的数学。当我完成最后一次折叠,纸张的形状变为以切割线为中轴由三个同心圆围绕构成的一朵几何花。这种造型独有一种宁静和完美,一种孤傲与夺目,当我注视着它,不由地出神,内心变得澄净和安详。我使劲摇了摇头,把目光移开。现在该把纸花内折,拉过切割线了。这是个很精巧的动作,我的手又一次开始颤抖,唯有注视着花朵中心才能安定我的情绪,我动手的时候感觉后脑一阵麻木。我往前又拉了一点,一瞬间那纸映得更白了,好像就要消失。我说“好像”是因为一开始我不敢肯定我是感觉它依然在手里却看不见了,或是还能看到却已无手感,抑或说是我意识到它已消失而它作为物质的性质仍在。麻木感传遍大脑到肩膀,我的感官似乎无力把握眼前的一切。“维度是知觉的函数,”我心里念叨。我展开双手,手中空无一物,可是即使当我再次伸开手,没看到任何东西,我也不敢肯定那纸花已经完全消失。印象挥之不去,视觉残留不止是印在视网膜上,而且印在了心里。正在这时,我身后门开了,只听梅茜说,

“你在干吗?”

我仿佛从梦中惊醒,回到房间里,回到那淡淡的福尔马林气味中。尼科尔斯船长的毁灭已经过去了很久很久,但那气味唤醒了我的怨恨,就像麻木感一样贯穿全身。梅茜身上裹着一件厚外套加一条羊毛围巾,懒洋洋地站在门口。她似乎很遥远,当我看着她的时候,心中的怨恨同婚姻的疲惫感交织在一起。我心想,为什么她要打碎玻璃瓶?因为她想做爱?因为她想要一根阳具?因为她嫉妒我的工作而想要砸烂与我曾祖父的纽带?

“你为什么要那样做?”我不自觉地大声质问。梅茜用鼻子哼了一声。她打开门时看到我伏在桌上盯着自己的双手。

“你坐在那儿一下午,就在想这个?”她哧哧地笑。“那好,它怎么样了?你不会舔它了吧?”

“我把它埋了,”我说,“在天竺葵下面。”

她稍微走进房间,用认真的语气说道,“对不起,真的。我都不知道自己干了些什么。你能原谅我吗?”我迟疑了片刻,疲惫感让我忽然心生一计,我说,

“当然,我原谅你。那只不过是一条腌制的鸡巴而已。”我们都笑了。梅茜走到我身边吻我,我也报以回吻,用舌头撬开她的双唇。

亲吻已毕,她说,“你饿吗?要不要我做点晚餐?”

“那太好了。”我说。梅茜亲了一下我的额头,走出房间,而我折回书房,暗下决心晚上要尽可能对梅茜好。

过后我们坐在厨房享用梅茜做的晚餐,一瓶葡萄酒让我们不禁微醺。我俩合抽了一支大麻,这是很久以来头一次我俩一起抽。梅茜告诉我她会在林业委员会谋个差事,明年夏天去苏格兰植树。而我则跟她讲与我曾祖父有关后入式的议论,还有我曾祖父的理论——做爱不可能超过素数17种姿势。我们都笑了,梅茜捏了捏我的手,情欲的气氛荡漾在我俩之间,弥漫于厨房温热的浊气中。接着我们披上外衣出去散步。就要月圆。我们沿着屋前的大路走了一段,然后拐到一条小街,路边密密麻麻地布满了附带迷你前院的房子。我们没有走太远,可我们的胳膊一直相互缠绕,梅茜跟我说她轻飘飘的有多高兴。我们走过一个小公园,公园已经锁了,我们站在大门外抬头望着树杈上的月亮。回到家以后,梅茜笃悠悠地洗了个热水澡,而我则在书房再次浏览一遍,巩固了几处细节。我们的卧室是一间温暖而舒适的房间,以卧室论可算是奢华。床是7英尺乘8英尺,这是在我们结婚的第一年我亲手做的。梅茜做了床单,染成厚重浓烈的深蓝色,还绣了枕套。房间里唯一的灯光透过一顶老式手工羊皮灯罩映出来,那是梅茜从一个上门叫卖的人手里买的。我们并排裹在盖被和垫毯中间,沐浴过后梅茜身体舒展,慵懒而性感,而我则用肘撑着身体。梅茜睡意蒙眬地说。

“下午我沿着河边散步。眼下树很美,橡树、榆树……过了人行桥大概一英里有两棵山毛榉,你该看看去……呵哦,这样很舒服。”我让她趴在床上,她一边说话我一边抚摩她的背。“黑莓结得一路上都是,我从没见过长得这么大,还有接骨木。今年秋天我要自己酿些葡萄酒……”我倚过身亲吻她的后颈,把她的两条手臂带到背后。她乐于顺服我如此摆布。“河水格外静,”她说,“倒映着树,而树叶又飘落到水面。冬季来临之前我要和你一起去河边,去看落叶。那个小天地是我发现的,没有其他人去……”我用一只手保持梅茜手臂的姿势,另一只手帮她把腿伸进臂环。“……我在那儿坐了半小时,像树一样一动不动。我看到一只水老鼠顺着对岸狂奔,几只形态各异的鸭子在河面飞起又落下。我听见河里有噗通噗通的声音,可是不知道是从哪儿发出来的。我还见到两只橘黄色的蝴蝶,它们几乎飞到我手上了。”当我把梅茜的腿放到位,她说,“第十八种姿势。”我们都忍俊不禁。“我们明天就去吧,去河边。”梅茜说时我正小心翼翼地把她的头轻轻往手臂里放。“小心,小心,会疼的。”她突然叫起来,手脚开始挣扎。可是已经太迟,她的头和腿都已经伸入手臂环中,在我的推动之下,准备相互对穿。“怎么回事?”梅茜大声喊道。此刻她的肢体展现出惊人的美丽和人体结构的高贵,正如纸花,它的对称具有一种令人神魂颠倒的魔力。我又一次感到神情恍惚,头皮发麻。当我拉着她的腿穿过臂环的时候,梅茜就像袜子一样翻卷起来。“噢,上帝,”她发出悲号,“怎么回事?”她的声音似乎十分遥远。而后她不见了……还没有消失:她的声音非常细微,“怎么回事?”深蓝色的床单上只剩下她追问的回声。

[1] 应拼作“vesica piscis”,其拉丁文本意为“鱼鳔”,在几何中指两个等半径圆通过彼此圆心相交所构成的橄榄形重叠部分,其形状貌似阴道或是子宫,故在“神圣几何”中被尊为“第一原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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