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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的景色 · 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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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大象和骆驼从乡村街道上走了过来。

千代子在山茶林里摘了一枝山茶花,刚走到街上,眼前忽然出现了这庞然大物。

她“哎哟”喊了一声,紧紧揪住他的和服袖子,急忙转身绕到他的后面,仿佛要把他推回到山茶林似的。

大象滴溜溜地转动着尾巴。这尾巴酷似驯马师的皮鞭。骆驼走两三步一抬头,活像上古时代的武将。

大象好似农村姑娘,腼腼腆腆地把前腿向里收拢,然后叉开后腿撒尿。那姿势极像神社门前的牌坊。

“啊!”

千代子把脸埋在他的肩上。这是一只大公象。孩子们叫喊着退到路旁。

“哟,瞧呀,那山茶花。”

红山茶花漂浮在尿上。千代子一惊。那是一朵落花。她紧闭双唇,稍稍吊起眼梢,一本正经地凝望着那朵漂浮着的山茶花。

既然如此,干脆去骑骆驼吧,骑在两个驼峰之间,别有一番风味。

“真是上古时代的旅人啊。”

“大象和骆驼的脚步,令人觉得它们好像是穿着粗糙扎脚的旧草鞋行走。”

“骆驼也好,大象也好,跑起来都比马快。真令人难以置信呀。”

“唔,那是啊。当你看见它快跑的时候,可不就觉得它的腿跑得快吗?这些家伙就像是上古的遗物。古人的眼说不定看到了它们疾跑的姿势呢。就说人吧,如今还不都是装出一副比骆驼跑得还快的脸吗?”

“像那只猿猴吧。”

一只小猴得意扬扬地盘腿坐在大象背上,温驯地一动不动,活像个令人厌恶的满脸皱纹的老太婆。

“这么一来,连释迦牟尼也可以放心到极乐世界去啰。”

“为什么?释迦牟尼不是极乐世界的主宰吗?”

“据说释迦牟尼曾讲过:鸟和枭共栖一树,亲如骨肉时,我才圆寂。蛇、鼠和狼都同住一穴,情如手足时,我才涅槃……如今,象和猴是那样融洽呀。”

“象和猴本来不和睦吗?”

“谁知道呢。”

但是,大象隆起的曲线好似一座小丘,充满稚气,的确是又大方又丰满。

“啊!”千代子从后面拽着他的外褂。

“真长啊!”

骆驼伸长脖颈,把嘴伸向荞麦地旁的瑞香花。

“它大概懂得瑞香的花香?”

瑞香花含苞欲放。

总之,骆驼的脖颈本是u字形,忽地伸成一条长长的斜线。这条线看上去忽然变得秀美极了。修长修长的。

“那只骆驼摆出一副大彻大悟的圣人嘴脸……”

“再装得稚气点就好了。”

“山羊爷爷。”

“是指下巴上的胡须说的吧。”

此外,骆驼还有一撮鹦哥般的短刘海。

大象鼻子有时像尺蠖一伸一缩,有时像绦虫一盘一张,也好像动物学教科书里的绦虫头。它把鼻子卷起来,可以看见蚶子般的嘴。它的嘴不停地动,犹如平静的海在舐着光滑的岩石,又宛似蜗牛在吸吮着什么。

骆驼的嘴在吃青草。

“大象的眼睛令人讨厌啊。骆驼的眼神远比大象温和柔顺。大象眼睛可阴险啦。”

大象用团扇般的茶褐色大耳朵扇动着脸颊。可脸颊并不凉快。它那双似乎没有骨头的腿上,仿佛穿了一条又肥又大的旧裤子。

“这恐怕是流动动物园吧。”

“也许是吧。”

“准是个马戏团。”

不知不觉间,他和千代子也同孩子们及村里人一起,跟着大象逛大街去了。

一只小狗满脸稚气,仰望着大象噔噔地跟了上来。

“大概是去港市吧,它们乘不了货车,才让它们步行去的啊。”

大象伸长了鼻子,将炭包从炭铺的屋檐摔落下来,又轻而易举地把路旁的合欢树拔掉。

“哎哟,它不是要吃,而是要烧合欢树呀。”

南边层峦叠嶂。到达山岭得走三里半地。到港市还得走十一里的路程。山岭下的峡谷里,雪已经融化。也许鹿儿透过树缝间在窥视翻山越岭的大动物呢。

大象背着睡神行走。它拖着那耷拉得像个松软袋子的臀部,映着从竹林子上洒下的光斑,摇摇晃晃地走了。

“它们什么时候才回来呢?回程也得走这条路吧?”

千代子的语调好像是谈论亲人的事似的。

千代子拎着颜料盒和瓶子,随他来到了涂红漆的桥上。

瓶子是汽水瓶,是在旅馆里要来洗画笔用的。千代子把他的黑发带系在瓶口上。

颜料把水弄浑浊了,她拎着瓶子到小溪边换水去,朝对岸的山茶花扔了一块小石子。花儿没掉落。

松林在一片深褐色的昏暗中,隐隐地露出了一线亮光。

“等杉树的花粉像沙尘般飘散的时候……我就完成这幅画。”

“啊,这么悠闲……颜色全变了,还可以用吗?”

“颜料有的是嘛。”

他全神贯注地凝望着一派春景。

松木高耸。他并不爱那种高度。那种高度的忧郁情调,不合他此时此刻的心意。他的风景画的写实手法,眼看着从杉林的一角被破坏了。

他把杉林画成低矮的问荆草,主观上是想把它画得明亮些,可他又认为这样不行。

他发现逆着阳光看竹林,分外奇妙。而顺着阳光看,则平淡无奇了。

倘若不是逆着阳光,就看不清竹叶和阳光跳起古典式的轻柔的舞步。

也许不把一片片竹叶的形态表现出来,就画不出它的美。

但是,他从这太阳的波光中回想起来的,不是日本画中的竹,而是印象派油画中的青翠树林和平静的海,是一幅洒满点点光斑的林子和海面的画。

不,比起油画,他更想念音乐,是日本的乐器。琴、尺八……

“什么,尺八不就是用竹子做的吗?没意思。”

他笑个不停。

竹叶间的光斑翩翩起舞时,逆光看去,真是蔚为奇观。柔和的阳光透过竹叶的景色,使人如痴如醉。

可是,他的风景画必须摒弃这个山谷的染房所喜爱的艳丽颜色的影响。竹林是幽寂恬静而明朗的,却不是淡然无味的。竹林要比松林难画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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