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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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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陷入迟疑。卡拉曾说,男人别过头去时,暴露内心的想法;迟疑时,暴露内心的感受。她还说,若是女人,情形就正好相反。

“我正在学我该知道的东西。他很会教。”

“但……你和哈雷德·安萨里的私交更好,是不是?”没错。哈雷德脾气坏,内心有一部分始终充满仇恨,但我喜欢他。马基德待我亲切、有耐心、宽厚,但他给我的感觉,就只是隐隐的、带着不祥的不自在。我在黑市货币交易这一行待了四个月,然后哈德拜认为我该学学黄金走私,于是派我去跟马基德·鲁斯腾学习。他住在朱胡区,与有钱的上流人士为邻。我在他那可以俯瞰大海的房子里,学到了黄金走私进入印度的许多方法。哈雷德的贪婪、管制理论,也适用于黄金买卖。政府严格管制黄金进口,反倒令印度人生出对黄金永不满足的需求。马基德一头灰发,掌管哈德那庞大的黄金进口生意,且经营这生意已将近十年。他孜孜不倦,把他认为我该知道有关黄金和走私方法的所有知识传授给我。他灰色浓眉底下的深色眼睛在上课时不停盯着我。他底下有大群狠角色供他差遣,情况需要时,他可能对他们很无情,但他阴冷的双眼却总是只投给我和善的眼神。不过,我对他的感觉,仍只有那不祥的不安。每次上完课离开他家,我有如释重负之感,那股感觉将他的声音和脸庞从我脑海里冲掉,就像水冲掉我手上的脏污。

“没有,没有什么私交。但就像我所说的,他是个好老师。”

“林巴巴,”哈德说,用低沉的声音说出那些贫民窟居民对我的称呼,“我喜欢你这个人。”

我激动得脸红,仿佛我的亲生父亲跟我说了那几个字。而我父亲从来没说过。那简单寥寥数语所拥有的力量,哈德支配我的那股力量,使我领悟到,他已如何巧妙而又彻底地填补了我生命中父亲的角色。在我幽微的内心最深处,当年的那个小男孩正企盼哈德当我的父亲,我真正的父亲。

“塔里克还好吧?”我问他。

“塔里克很好,nhku : alh 。”托真主的福。

“我想念他,这个孩子了不起。”我说。在想念他的同时,我想念自己的女儿,想念我的家人,我的朋友。

“他也想念你。”哈德慢慢说,语气里似乎带着懊悔。“告诉我,林,你想要什么?你为什么在这里?你在这里,在孟买,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我们正走近他的车子。双腿粗短的纳吉尔先跑上前开车门,发动引擎。哈德和我站着,靠得很近,凝视着对方。

“我想要自由。”我说。

“但你现在是自由的。”他答。

“还不算是。”

“你是说澳大利亚的事?”

“没错。不只那个,但那个占大部分。”

“放心,”他说,“在孟买,你绝不会受到伤害,我跟你保证。只要你脖子上挂着印有我名字的牌子,只要你替我工作,绝不会受到任何伤害。你在这里很安全,印沙阿拉!” 他握住我的双手,喃喃念着赐福语,一如他对索拉布餐厅老板所做的那样。我陪他走到车旁,看他弯腰坐进去。有人在附近肮脏的墙上写上萨普娜这名字。颜料还很鲜艳,不会超过一星期。哈德注意到了,但没有任何表示。纳吉尔重重关上车门,跑到车子另一头。

“下个礼拜,我要你跟我朋友迎尼学护照的事。”哈德说。纳吉尔加快转速,等指示开走。“我想你会觉得护照这一行很有意思。”

纳吉尔驶离车子时,哈德正对我微笑,但在我脑海里停留最久的,是他身后纳吉尔的怒容。他似乎痛恨我,我迟早得跟他做个了结。从我有多期盼跟他来场痛快的对打,就可以看出逃亡中的我有多么迷惘、孤单。他比我矮,但每块肌肉都比我结实有力,而且大概比我重。我知道那会是场激战。

我把那场未来的打斗放在脑海里,列为待处理且迫在眉睫的事,然后叫了辆出租车,前往要塞区。那是个商业区,有印刷店、文具店、量贩店、小制造商,供应周遭办公室的需求。要塞区的建筑和狭窄街道在孟买市是一等一的古老。法律事务所、出版社等讲究脑力的公司够幸运,也很自豪公司设在要塞区已有好几十年。在这些公司身上仍能嗅到另一个时代的气氛,那是拘谨、讲究礼仪的时代。

哈德拜在要塞区开旅行社,是要塞区较新的行业之一。哈德拜找了人挂名当老板,由马基德·鲁斯腾负责经营,替在波斯湾国家做合同工的数千名男女代办旅行事宜。台面上,那家旅行社代办波斯湾区的机票、签证、打工许可证、住宿事宜;台面下,马基德的手下安排大部分返国的工人戴上项链、手环、戒指、胸针,每人带一百至三百克的黄金进来。送抵波斯湾诸港的黄金,来自许多渠道。有的是合法大批购得,更有许多是偷来的。欧洲、非洲各地的毒虫、扒手、闯空门者,这些人偷到黄金首饰,卖给他们的毒贩和收赃者。从法兰克福或约翰内斯堡或伦敦偷来的黄金,有一部分会经由黑市贩子流到波斯湾诸港。哈德在杜拜、阿布达比、巴林,及其他每个波斯湾国家首府都有手下,由他们将黄金熔制成粗项链、手环、胸针。为了赚一点报酬,契约工会戴金饰回印度,到了孟买国际机场,黄金就由我们的人收回。

要塞区那家旅行社每年代办至少五千名合同工的旅行事宜。若有需要,他们带进来的黄金会先送到旅行社附近一家小作坊重新加工,再送到札维里市集(即珠宝市集)脱手。那一部分黄金买卖的获利,一年超过四百万美元,不必交税,因而哈德底下的高阶经理人全都荷包满满,又备受尊敬。

我到了“经办旅行社”,向职员登记报到。马基德外出,三名经理都在忙。我摸熟黄金走私的运作过程之后,建议哈德,旅行社的档案应该要计算机化,把已替我们完成挟带任务的合同工数据放进资料库中维护。哈德同意了。旅行社人员正忙着将书面档案输入计算机。我查看工作情形,对进度很满意。我们谈了一会儿,马基德还没回来,我便到附近的冶金小作坊找他。

我走进工作坊,马基德抬起头,笑了笑,然后又专注在天平上。金项链和金手环分成几个等级,先一一秤过,再放在一起秤过。秤出的数据写入分类账里,札维里市集的销售也会有独立的分类账,两者再互相核对。

那一天,在哈德拜跟我大谈善与恶不到两小时之后,我看着成堆的金项链和自制金质粗手环过秤、分类,心里突然觉得不舒服,摆脱不掉的不舒服。我很高兴哈德拜要我离开马基德,改跟埃杜尔·迎尼学习。黄澄澄的金子让印度数百万人为之着迷,却令我不自在。跟着哈雷德·安萨里工作,学黑市货币买卖,那段日子很愉快。我知道跟着埃杜尔·巡尼投身护照生意也会很愉快,毕竟护照是逃亡者的主要工具,而处理如此大量的黄金则教我不安。黄金在人的眼睛中燃起贪婪之火,另一种样子,另一种颜色的贪婪。金钱几乎一直只是实现某些目的的工具,但对许多人而言,黄金本身就是目的,他们热爱黄金,但那热爱却会让爱蒙上污名。

我向马基德告辞,告诉他哈德拜指派了别的工作给我。我没主动说我的新工作是去跟埃杜尔·巡尼学护照生意。马基德和巡尼都是哈德帮派联合会的成员。我确信,他们的每个决定会如何影响我,在我知道之前,他们一定早已一清二楚。我们握手。他把我拉过去,想拥抱我,动作笨拙,手臂僵硬。他微笑,祝我好运。那是虚假的笑,但其中并无恶意。马基德·鲁斯腾纯粹是那种决定该笑时就笑的人。我感谢他的耐心教诲,但未回以微笑。

最后一次走访札维里市集的每个珠宝商时,我心中有股震颤、激动的不安。那是一种愤怒,与徒劳感紧紧相系的愤怒,偶尔袭上心头。那是在岁月虚掷时常熊熊燃起的焦虑,令人瞪大眼睛、握紧拳头。照理说,我应该觉得快乐,或至少比较快乐。我有哈德当靠山,安全无虞,收入丰厚。我每天处理的黄金堆起来高达一米。我就快要学会护照生意上我所该知道的一切。我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我结实,健康,自由。照理我应该会更快乐。

快乐是个迷思,卡拉曾如此告诉我。那是人创造出来的,好鼓动我们买东西。她的话在我郁闷的心湖回荡,我回想她的脸、她的声音,觉得她所说的,或许终究是对的。然后我想起当天更早时,哈德拜跟我聊天的情景,他像是在跟自己的儿子说话一样。我不能否认那时我很愉快,但那还不够。那感觉虽然真实、深刻、莫名地无瑕,但仍不足以令我感到振奋。

那一天,我跟阿布杜拉一起狂练身体。我沉默寡言,他却不多问。我们两人不发一语,完成累人的例行运动。冲澡之后,他提议用摩托车载我回家。我们从布里奇肯迪区的海岸循着奥古斯特·克兰提·马格路平稳地往内陆急驰。我们没戴安全帽,干热海风不停穿过我们的头发和宽松的丝质衬衫。

突然间,站在某家小馆子外的一群男子,吸引了阿布杜拉的注意。我猜他们是伊朗人,跟他一样。他把摩托车掉头,在距他们约三十米处停下。

“你待在摩托车这里。”他说,关掉引擎,踢下侧立架。我随着他下车。他眼睛一直没离开那群人。“如果碰上麻烦,你就骑摩托车走人。”

他走上人行道,朝他们踱去,边走边把长长的黑发束成马尾,并解下手表。我抓下摩托车上的钥匙,跟上前去。阿布杜拉走近他们时,其中一人见到他,认出了他。那人发出某种警告,其他人迅速转过身来。双方一言不发,打了起来。他们发狂攻击,对他挥舞拳头,一个个猛冲上前揍他。阿布杜拉坚守不退,两只拳头紧贴太阳穴、护住头,手肘护住身体。见他们首发攻击的狠劲变弱,他随之左右出拳,拳拳到肉。我跑上前加入战局,拖下他背上的男子,伸脚把那人钩倒。他想从我手中挣脱,拖着我一起滚到地上。我倒向他的身旁,一只膝盖压在他胸口上,出拳痛击他的腹股沟。他作势要站起来,我转过身再打,往他脸颊和下额之间的关节打了四、五拳。他翻身侧倒,膝盖缩到胸前。

我抬头看,阿布杜拉使出一记标准的右钩拳,击退一名攻击者。拳头打中那人的鼻子,顿时鲜血四溅。我迅速起身,与阿布拉杜背靠背,摆出空手道姿势。还未倒下的三人往后退,不知如何是好。阿布杜拉猛然冲上前,扯开嗓子极力大叫,他们转身就跑。我看着阿布杜拉,他摇摇头。我们放过了他们。

我们走回摩托车,聚集围观的印度人盯着我们不放。我知道,如果我们是跟印度人打架,不管对方来自印度哪个地方,隶属哪个种族、宗教或阶级,整条街上的人都会下场,帮他们的同胞。但这场干架的两方,都是外国人,因此围观的印度人只是好奇,甚至兴奋,但无意加入战局。我们骑车经过他们,朝科拉巴骑去,他们跟着散去。阿布杜拉从未告诉我为何打这场架,我也一直没问。数年后,我们唯一一次提起这事,他告诉我,从那天起,他开始喜欢我。他喜欢我,不是因为我出手帮他,而是因为我从未问他为什么打那场架。他说,那是他最欣赏我的地方。

到了科拉巴科兹威路,我家附近,我请阿布杜拉放慢车速。我注意到有个女孩像当地人那样走在马路上,好避开人行道上的人群。她看来不一样,有点改变,但我立刻认出那金发、修长匀称的腿、扭屁股的走路姿势。是莉萨·卡特。我要阿布杜拉在她面前停下。

“晦,莉萨。”

“噢。”她轻呼了一声,把墨镜移到头顶。“吉尔伯特,大使馆的事怎么样?” “呢,你知道的,”我大笑,“先是危机,然后有人解围。你看来气色不错,莉萨。”她的金发比我上次见到时更长,更密,脸更圆润,更健康,但身材苗条,更为健美。她穿着细丝带绕颈低胸白上衣、白迷你裙、罗马式凉鞋。双腿和细长双臂晒成黄栗色。她看起来很美。她是很美。

“我不再是废物,接受了治疗。”她骂道,露出灿烂的假笑,一边发怒。“我能跟你说什么呢?不是这样,就是那样,人不能既是这样,又是那样。人在清醒而健康时,混账的就是世界。”

“这就对了。”我答,笑了起来,直到她跟着我大笑为止。

“你朋友叫什么名字?”

“阿布杜拉·塔赫里,这是莉萨·卡特。莉萨,这是阿布杜拉。”

“摩托车不错。”她撅起嘴。

“想不想……坐?”他问,咧嘴笑,露出一整排有力的白牙齿。

她望着我,我举起双手,摆出你自己看粉办,年轻人的手势。我下车,跟她一起站在马路上。

“我在这里下车。”我说。莉萨和阿布杜拉仍然盯着对方。“有空位,如果你想坐的话。”

“好,我坐。”她微笑。

她撩起裙子,爬上摩托车后座。街上有数百个男子,原本只有两、三个没盯着她看,这时也开始盯着她。阿布杜拉与我握手告别,像小学生般咧开嘴笑。他打档,催油门 ,轰轰驶进蜿蜒的车阵。

“不错的摩托车。”我身后有人说话,是双子座乔治。

“但不怎么安全,恩菲尔德牌的摩托车。”另一个声音答道,带着浓浓的加拿大腔。是天蝎座乔治。

他们住在这条街上,睡在人家门口,向想买烈性毒品的游客介绍门路,赚取佣金。从外表就可看出他们过着什么样的生活:胡子未刮,没有梳洗,蓬头垢面。但他们同时也很聪明、率直,对彼此推心置腹。

“晦,两位,过得如何?”

“很好,老兄,非常好。”双子座乔治答,他的口音带着利物浦的旋律。“你知道吗,我们拉到一个客户,今晚六点左右。”

“希望能交好运。”天蝎座乔治补充,脸上已为天黑可能带来的麻烦皱起闷闷不乐的眉头。

“应该会很顺利,”双子座开心地说,“不错的客户,不错的小财神。”“如果一切顺利,完全没出错的话。”天蝎座若有所思地说,一脸烦躁。

“八成是水源的问题。伽我咕浓道,看着小白点消失在远方,那不知是阿布杜拉的衬衫或是莉萨的裙子。

“怎么了?”双子座问。

“呢,没事,只是觉得近来每个人似乎都陷入了爱河。”

我在想普拉巴克、维克兰和强尼·雪茄。我了解阿布杜拉驶离时眼神里的意思。他不只是有兴趣而已。

“很有意思,你竟会提到这个。你怎么解决性冲动,林?”天蝎座问我。“我没听错吧,再一次?”“这样说也没错2 。”双子座语带暗示,狠窿地眨眨眼。

1 常见的惯用语。每当某地很多人相继发生了类似的意外或生了类似的疾病,大家便常会说:“八成是水源的问题。”

2 这句话的重点在前一句“e aga ? ”因为“e ”在理语中是射精的意思,所以双子座乔治故意选择双关语的回答:这样说也没错。意为“你要说射两次也没错”。

“拜托,你就不能正经个一分钟。”天蝎座责骂道,“性冲动,林,你怎么解决?” “到底是什么意思?”“呢,我们在辩论,你知道吗——”“是讨论,”双子座插话,“不是辩论。我在和你讨论,不是在和你辩论。”“我们在讨论,讨论是什么东西激发人去行动。”

“不要说我没好好提醒你,林。”双子座说,大大叹了口气。“我们已经讨论这问题讨论了两个星期,天蝎座还是不愿意接受我的看法。”

“就像我说过的,我们在讨论是什么东西激发人去行动。”天蝎座乔治锲而不舍,他的加拿大腔和教授式口吻以纪录片的旁白风格相混,叫他的英国朋友特别恼火。“要知道,佛洛伊德说过,人受性欲驱动。阿德勒不同意,说是受权力欲驱动。然后,维克托·法兰克尔说,性和权力都是重要的驱力,但两者都得不到,没有性,没有权力时,还有别的东西驱使我们继续走下去——”“没错,没错,追求意义的念头。”双子座补充道,“而那其实是一样的东西,只是讲法不同。人有权力欲,因为权力让人得到性。我们追求意义,因为那有助于我们了解性。最终都归结到性,不管你怎么称呼它。其他那些观念,都只是像衣服一样的东西。脱掉衣服,性才是重点,不是吗?”“不,你错了,”天蝎座反驳,“人都受追求生命意义的念头驱动。人得了解生命的最终目的。如果只是为了性或权力,人会停留在黑猩猩的层次。是意义让我们成为人。”“是性造就了人,天蝎兄。”双子座插话,他那调皮的斜晚更加明显。“但事情过了太久,你大概已经忘了。”

一辆出租车在我们旁边停下。后座乘客在阴影中等了片刻,然后身子慢慢靠向车窗。是乌拉。

“林,”她祈求道,“我需要你帮忙。”

她戴黑框墨镜,头上包着围巾,盖住她银灰色的头发。她脸色苍白,憔悴,消瘦。“这……听来有点熟悉。”我答,未朝出租车移动。

“拜托,我是说真的。拜托,上车。我有事要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事。”我不为所动。

“拜托,林。我知道卡拉在哪里。只要你帮我,我就告诉你。”

我转身,与两位乔治握手告别。与天蝎座握手时,我递给他一张二十美元的纸钞。刚才一听到他们的说话声,我就已从口袋拿出那纸钞,准备分手时给他们。我知道,以他们的生活,那些钱足够他们当一晚的有钱人,如果他们的小财神客户爽约的话。我打开车门,坐进出租车。车子驶入车阵,司机不时从后照镜打量我。“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生我的气。”乌拉抱怨道,拿下墨镜,偷偷瞄我。“请不要生气,林。请不要生气。”

我没有生气。这么久以来,我第一次没生气。我心里想:天蝎座说得没错,是意义让我们成为人。我就是这样,只要提起一个名字,我就再度跳入感情之海。我在找一个女人,找卡拉。我甘冒风险,让自己卷入这世界。我有理由,我有个目标。然后,在那兴奋的片刻,我领悟到在马基德家时,我为何闷闷不乐,那天我为何脾气那么坏。我清清楚楚领悟到,那短暂的梦想,像小男孩一样盼望哈德就是我父亲的梦想,已使我堕入汹涌不安的绝望中,父子经常让彼此的爱变得如此绝望。看到、领悟、回想那绝望,我突然有了力量除去我心中的黑暗。我看着乌拉,盯着她那情绪复杂的蓝眼睛,猜测她是否是出卖我、让我入狱的一分子。在那一刻,我没有怒意,也不觉忧伤。

她伸出一只手,放在我膝盖上,抓得很用力,但手在发抖。有几秒钟,我们周遭布满香气。我们俩都遭到设计,都被牢牢抓住,只是中计的方式不同。而我们就要再一次抖动把我们绑在一块的那张网。

“没事。只要我做得到,我会帮你。”我说,冷静而坚定。“现在,跟我说卡拉的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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