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2/2)
她含着泪打电话给伊娃·穆雷,“为什么没人想参加我的派对啊?”她在电话里哭着问。
十分钟后,伊娃就赶过来了。
伊娃带着三个孩子和他们的奶妈——贾米六岁,安娜四岁,最小的卡伦只有两岁。
黛西带伊娃参观了她布置的公寓,然后叫女仆上了茶。贾米把沙发当做坦克,带着妹妹们玩开了。
伊娃用夹杂着美国、德国和苏格兰口音的英语说:“亲爱的黛西,这里可不是罗马啊!”
“我知道。你觉得待在这里快乐吗?”
伊娃正怀着第四个孩子,肚子已经很大了。“能让我把脚抬起来吗?”
“当然可以。”黛西递给她一个坐垫。
“伦敦上流社会是很讲等级的,”伊娃说,“别以为我很赞成这种风气。我也经常被他们排除在受邀名单之外。可怜的吉米有时也会因为娶了个有犹太血统的德国妻子而遭到排斥。”
“太可怕了!”
“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
“有时我真恨这些英国佬。”
“你忘了美国人是什么样的吗?别告诉我,你忘了自己把布法罗的那些女孩都称为势利鬼的事情。”
黛西笑了:“那就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你离开了丈夫,”伊娃说,“在克拉里奇酒店的酒吧当众指摘他,这太惊世骇俗了。”
“我才喝了一杯马提尼,真不划算!”
伊娃露齿一笑:“真希望当时我也在场。”
“如果不去克拉里奇酒店的酒吧就好了。”
“告诉你,过去三周,伦敦上流社会的所有人背地里都在议论这件事。”
“我想,我应该能预见到这一点。”
“现在,任何受邀出席你聚会的人都会被认为是通奸和离婚的同道者。我上这来和你一起喝茶都不敢让我婆婆知道。”
“这不公平——是博伊先出轨的。”
“难道你以为女人会和男人一样被公平对待吗?”
黛西想起,相对于自己的被轻视,伊娃还有很多挂心的事情。伊娃的家人还在纳粹德国。菲茨通过英国在瑞士的大使馆询问过他们的处境,得知伊娃的医生父亲已经进了集中营,她那位制作小提琴的弟弟被打断了手指。“想到你所受的苦难,我真为自己的抱怨而羞耻。”黛西说。
“千万别,取消派对就行了。”
黛西取消了派对。
但这样日子就难熬了。白天,她为红十字会工作,到了晚上,她就无处可去,无事可干了。她每周看两次电影,翻了几页《白鲸》,但觉得这书太乏味了。周日,她去了教堂。皮卡迪利区公寓对面的圣詹姆斯大教堂在空袭中严重受损,因此她去了圣马丁教堂。博伊没去做礼拜,但菲茨和碧都在。礼拜时,黛西一直看着菲茨的后脑勺,对自己竟然和这个男人的两个儿子陷入爱河感到不可思议。博伊和他母亲长得很像,却和他父亲一样自私。劳埃德兼具了父亲的英俊外表和艾瑟尔的包容之心。黛西很不解,为什么我现在才看明白这一点呢?
教堂里的人她基本都认识,礼拜结束以后却没人和她说话。在战争中的异国,她感到非常孤独。
一天,她搭出租车去了阿尔德盖特区,敲响了莱克维兹家的门。艾瑟尔一开门,黛西就对她说:“我来向你儿子求婚了。”艾瑟尔笑着拥抱了她。
她从美国空军的一个领航员那里买了听牛肉罐头当礼物。对实行配给制的英国家庭来说,牛肉罐头是种奢侈的礼物。黛西和艾瑟尔、伯尼一起坐在厨房,听着收音机里的舞曲。他们唱着弗拉纳根和艾伦演唱的《穹顶之下》,“弗拉纳根就出生在我们东区,”伯尼自豪地说,“本名是查姆·鲁本·温特洛普。”
莱克维兹一家对最近炙手可热的政府文件《贝弗里奇报告》非常兴奋。“由保守党总理策划,自由主义者经济学家撰写,”伯尼说,“内容却体现了工党的诉求!当对手使用我们的理念时,从政治上来讲我们就赢了。”
艾瑟尔说:“工作的人每周都得支付一定的保险费,这样他们在生病、失业、退休和丧偶的时候就有钱用了。”
“建议很简单,却能改变整个英国,”伯尼动情地说,“这样一来,从生到死,国民就都有保障了。”
黛西问:“政府接受了吗?”
“还没,”艾瑟尔说,“克莱门特·艾德礼一直在向丘吉尔施压,但丘吉尔不肯签字。财政部觉得花钱太多了。”
伯尼说:“必须赢得选举才能推行这项举措。”
艾瑟尔和伯尼的女儿米莉插话说:“我一会儿就走,亚伯正独自在家看孩子。”米莉最近失了业——即便有钱,英国女人最近也不怎么买高档时装了——好在亚伯的皮具生意很红火,他们生了两个孩子,伦尼和帕米。
黛西、艾瑟尔、伯尼和米莉喝着可可,谈到了他们共同想念的人。劳埃德没有什么消息。每隔六到八个月,艾瑟尔就会收到一封劳埃德用英国驻西班牙大使馆信纸写的信,信上说他很好,正在为打击法西斯主义尽着自己的绵薄之力。另外,他升职当了少校。害怕被博伊发现,劳埃德一直没给黛西写过信,但现在他可以写了。黛西把新公寓的地址给了艾瑟尔,记下了劳埃德在英国部队的邮箱号码。
他们很想知道劳埃德何时能放假回家。
黛西对艾瑟尔和伯尼讲了同父异母弟弟格雷格和他私生子的事情。她知道莱克维兹家的人非常开明,听了这种消息一定会很高兴。
黛西还说了伊娃在柏林的家人。伯尼是犹太人,听到鲁迪被打断了手指,他不禁流泪了。“一有机会,他们就应该和法西斯分子面对面斗争,”他说,“我们在英国就是这样干的。”
米莉说:“我的背上还有警察把我们推向商店橱窗时留下的伤疤。之前我一直为这道伤疤感到羞耻——亚伯直到我们结婚六个月以后才见到了这道伤疤,但他却说他为这道伤疤为我骄傲。”
“卡布尔街的场面可不怎么好看,”伯尼说,“但我们制止了他们的无理取闹。”他摘下眼镜,用手帕擦了擦眼镜。
艾瑟尔抱住了丈夫的肩膀。“那天,我让大家都留在家里,”她说,“我错了,你是对的。”
伯尼惨然地笑了笑。“大多数时候都是你对。”
“但卡布尔街的冲突是有用的,冲突后政府颁布的《公共秩序法》结束了英国法西斯主义的蔓延,”艾瑟尔说,“议会禁止民众穿着有政治意义的服装出现在公众场合。这条法令结束了法西斯政党的胡作非为。无法穿着黑衫在公众面前上蹿下跳,他们就什么都不是。有一说一,这的确是保守党的功劳。”
莱克维兹夫妇是政坛上的活跃分子,他们已经在谋划着战后由工党推动的改革了。工党领袖、功绩卓著的克莱门特·艾德礼是丘吉尔的副手,工会主席厄尼·贝文是劳工部长。他们的愿景使黛西对未来充满了希望。
米莉走了以后,伯尼也很快睡觉去了。厨房里只剩下艾瑟尔和黛西以后,艾瑟尔问黛西,“你真的愿意嫁给我们家劳埃德吗?”
“当然愿意。你觉得我们结婚合不合适?”
“肯定合适。你有什么顾虑吗?”
“我们的家庭背景不同。你们为民生而工作,都是些非常好的人。我们家就不一样了,我爸一心只想着赚钱。”
“我们家的米莉也这样,她像伯尼的哥哥,满脑子都是钱。”
“她的背上还有卡布尔街留下的伤疤呢!”
“这倒也是。”
“劳埃德像你。他把政治作为一种兴趣,而不是负担——政治是他生命的重心。而我爸爸却是个自私的百万富翁。”
“我认为爱情有两种,”艾瑟尔若有所思地说,“一种是适合结婚的。夫妇俩同呼吸共命运,一起养育儿女,互帮互助,互相安慰。”黛西意识到,艾瑟尔在说自己和伯尼的婚姻,“另一种是疯狂的,充满了激情、欲望、性和惊喜,但那个对象可能完全不适合你,甚至是你不喜欢也无法尊敬的人。”这是在说她和菲茨的那段恋情。黛西屏住呼吸——她知道,艾瑟尔正在告诉她自己生命中的事实真相。“我很幸运,拥有过这两种爱情,”艾瑟尔说,“我给你个建议。如果有机会尝试疯狂的爱,伸出双手抓住它,然后,让它见鬼去吧。”
“哇哦。”黛西惊叹一声。
几分钟以后,黛西离开了莱克维兹家。她觉得艾瑟尔看穿了她,并为此感到荣幸。回到空空荡荡的公寓以后,她的精神劲又没了。她调了杯鸡尾酒,却又把酒倒了。她在炉子上烧上水,但很快把水壶拿下来了。收音机里的广播很快也没了声。她躺在冰冷的被子里,心想,如果劳埃德在这儿该多好啊!
她把劳埃德家和自己家相比。两家都曾经有过麻烦,但艾瑟尔却在艰难的环境下建立起一个具有向心力的家庭,黛西的母亲却一直没做到这点——当然,列夫对造成这种局面的责任要更大一些。艾瑟尔是个了不起的女人,劳埃德继承了她身上的许多优良品质。
劳埃德在哪儿?现在又在做什么呢?无论在哪儿干什么事,他的处境一定非常危险。当黛西摆脱枷锁终于可以嫁给他的时候,他不会在战场上死去吧?如果劳埃德死了,她又会怎么样呢?黛西觉得,劳埃德死了的话,自己的生命也将走到尽头:没有丈夫,没有情人,没有朋友,甚至连国家也不是她的。午夜过后,她哭着睡着了。
第二天,她起得很晚。中午,她裹着黑色丝绸睡袍,坐在自家饭厅里喝咖啡。没多久,十五岁的女仆就向她报告:“夫人,威廉姆斯少校来了。”
“什么?”黛西尖叫一声,“不会吧!”
劳埃德挎着旅行袋走了进来。
他看起来很疲惫,胡子也有好几天没刮了。劳埃德身上的制服也很皱,显然,他平时是穿着制服睡觉的。
黛西伸出双臂,动情地拥抱着劳埃德,亲吻着他那张胡子拉碴的脸。劳埃德回吻着她,脸上禁不住露出笑容。“我身上很臭,”他在接吻间隙对她说,“我已经一星期没换过衣服了。”
“你闻起来像一座奶酪工厂,”她说,“我喜欢这种味道。”她把劳埃德拉进卧室,开始帮他脱衣服。
“我去冲个澡。”劳埃德说。
“不用,”她把劳埃德拉上床,“我不想再等了。”事实上,黛西喜欢他身上强烈的气味。这股气味本该不讨人喜欢,此刻却恰恰相反。这是劳埃德,她原以为可能牺牲了的爱人,他回来了,他的气息充满了她的鼻腔和肺部。她应该喜极而泣。
脱裤子前需要先脱靴子,黛西觉得这太麻烦了,因此没脱劳埃德的裤子,而是把上面的扣子解开了。她脱掉外穿的黑色睡袍,把里面的睡裙褪到腰部,整个过程中,始终愉快地注视着劳埃德粗布裤子下挺立的阴茎。接着,她跨坐在劳埃德身上,放松下来,俯下身,和他接吻。“老天,”她惊叹道,“你真不知道我有多么想你。”
黛西坐在劳埃德身上,她没有多动,而是一遍一遍地亲吻着他。劳埃德用双手捧住她的脸,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告诉我,这是真的,而不是又一个欢快的春梦。”他说。
“当然是真的。”黛西告诉他。
“如果真的是一场梦,我希望永远不要醒来。”
“是啊,我希望我们一直保持这个姿态。”
“好主意,但我快坚持不住了。”劳埃德开始在黛西身子底下挪动。
“那我来吧。”她说。
黛西主导着劳埃德,两人在床上亲热了一番。
过后,他们躺在床上,交谈了很长时间。
劳埃德有两周的假期。“在这儿住下吧,”她说,“白天你可以回家看父母,但晚上我要你在这里。”
“我不想影响你的名声。”
“我哪里还有什么名声呢?伦敦上流社会早就没有我的立锥之地了。”
“我听说了。”劳埃德在滑铁卢车站给艾瑟尔打了电话,她把黛西和博伊离婚的事情,以及黛西公寓的地址,都告诉了他。
“我们必须考虑避孕这件事,”他说,“我去弄些避孕套来,不过你可能不太想用。对吗?”
“你不想要我为你生孩子?”黛西问。
她意识到,自己的声音里透露出一丝悲凉,而且劳埃德也听出来了。“别误会,”他用胳膊肘撑起上半身,“我是个私生子。妈妈在父亲的问题上跟我说了谎,知道真相的时候,我受了极大的刺激。”劳埃德的声音颤抖起来,“我决不让自己的孩子成为私生子,决不。”
“我们不用对孩子说谎。”
“要告诉孩子我们不是夫妇,你的丈夫另有其人吗?”
“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们会在学校里被欺负的。”
黛西没能被劳埃德说服,但显然避孕对劳埃德很重要。“那你说怎么办?”她问。
“我想和你生孩子,但必须在结婚以后。这样对我们都好。”
“我明白,”她说,“那我们……”
“我们只能再等等。”
男人很难猜透女人的心思。“我不是个传统的女孩,”黛西说,“但有些事……”
劳埃德终于知道黛西在说什么了。“哦,你指的是这个啊,稍等片刻。”说着他直直地跪在床上,“黛西,亲爱的……”
黛西忍不住大笑起来。劳埃德穿着军裤,阴茎却还没塞进裤子里,看上去有趣极了。“能保持这个样子,给你拍张照吗?”她问。
劳埃德低下头,看见了自己的狼狈样。“哦,真是对不起。”
“别……别转换话题。保持这个姿势……把你刚刚要说的话,告诉我。”
他露齿一笑:“黛西,你愿意做我的妻子吗?”
“没问题。”黛西说。
他们抱在一起,又躺下了。
很快,黛西对劳埃德身上的味道就不感到新奇了。他们一起走进了浴室。黛西给劳埃德身上涂满了肥皂,洗到私密处时,因为他的尴尬表情而忍俊不禁。黛西给劳埃德抹上洗发剂,又用刷子用力刷着他脏兮兮的脚。
劳埃德洗干净以后,坚持要帮黛西洗澡。刚接触到乳房,他就忍不住进入了她的身体。他们站在淋浴头下,任由水柱冲刷着身体。劳埃德显然已经忘了自己反对未婚先孕这件事,黛西也不介意。
结束后,劳埃德站在镜子前刮胡子。黛西用一条大毛巾裹住自己,坐在马桶盖上看着他。劳埃德问:“你要多久才能办完离婚?”
“我不知道,这事儿得和博伊谈谈。”
“不是今天就好,今天我要你只属于我一个人。”
“你什么时候去看父母?”
“也许明天去。”
“那我明天去找博伊。我想赶紧解决。”
“很好,”劳埃德说,“就这么定了。”
回到曾经和博伊一起住过的房子,黛西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一个月之前,这里还属于她。她可以自由出入这幢房子,不需人允许就能进出每个房间。仆人们没有任何疑义地执行她的每道命令。现在,她却完全成了外人。她没脱帽子和手套,像个客人似的,由管家领进了起居室。
博伊没有和她握手,也没有吻她的面颊,一脸义愤填膺的表情。
“我还没请律师,”黛西一边坐下一边说,“我想先和你私下里谈一谈。我希望我们可以在不憎恨彼此的前提下解除婚姻关系。毕竟,我们没有孩子要抢,我们两家也都很有钱。”
“你背叛了我!”博伊气势汹汹地说。
黛西叹了口气。像她希望的那样和平分手,显然是不可能的了。“我们都在外面有了人,”她说,“是你先出轨的。”
“我蒙受了耻辱。你让我在全伦敦人面前丢脸。”
“我尽力让你不在克拉里奇酒店出丑——你却一直在羞辱我!你多半已经把那个令人讨厌的劳瑟伯爵摆脱掉了吧。”
“为什么要摆脱他?他帮了我的忙。”
“在俱乐部悄悄告诉你才算帮忙。”
“我不明白,你怎么会喜欢上威廉姆斯那个乡巴佬。我对他做了点小小的调查,他妈妈曾是个女仆。”
“艾瑟尔是我认识的最具吸引力的女人。”
“没人知道他的父亲是谁,你恐怕没想过这一点吧。”
最伤人的讽刺也不过如此吧,黛西琢磨着。“我知道他父亲是谁。”黛西说。
“谁?”
“我当然不会告诉你。”
“你不知道。”
“这跟我们离婚一点关系都没有,不是吗?”
“当然有关系。”
“也许我该找个律师给你发封律师函,”说着她站起身,“博伊,我曾经爱过你,”她悲伤地说,“你很风趣,可惜我配不上你。希望你快乐,找个适合你的女人,给你生一堆孩子。你有了孩子以后,我会为你高兴的。”
“算了吧,我不会有孩子了。”
黛西已经快走到了门口,但博伊的话让她转过身来。“为什么这么说?”
“我从医生那里拿到了检查报告。”
黛西早就忘了做检查的事。分开以后,这事已经没那么重要了。“医生怎么说?”
“你那边没问题——你可以想生多少就生多少。不能生的是我,成年人的腮腺炎有时会导致不孕,我就是其中一个。”说着,他苦笑一声,“可恨的德国人没能制服我,牧师的三个小崽子却让我绝了后。”
黛西为此感到悲伤:“博伊,我很为你难过。”
“那你就再难过点吧,我不会和你离婚的。”
黛西的心一凉。“你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不和我离婚?”
“我为什么要劳神和你离婚呢?我不会有孩子,我也不想再结婚了,让安迪的孩子继承家业好了。”
“可我想嫁给劳埃德!”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他能有孩子,我却不能有?”
黛西几乎要崩溃了。咫尺之遥的幸福会不会在几乎抓到之前溜走呢?“博伊,你不是认真的吧。”
“当然是认真的,我这辈子从没这么认真过!”
黛西悲切地说:“可劳埃德想要有自己的孩子!”
“他在搞……搞别人的老婆之前,就该想到这一点。”
“那好,”她轻蔑地说,“我要提出和你离婚!”
“以什么理由?”
“当然是通奸了。”
“你没有证据。”黛西正准备说她会找到证据时,他又奸笑着补充了一句,“我会确保让你拿不到证据的。”
如果他谨慎行事的话,黛西的确拿不到。想到这一点,她就慌了神。“可你把我赶出去了啊!”她说。
“我会告诉法官,任何时候你都可以回来。”
黛西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我从没想过,你会这么恨我。”她悲凉地说。
“你不是也一样吗?”博伊说,“不错,让你知道也好。”
这天中午,劳埃德·威廉姆斯在博伊·菲茨赫伯特最清醒的时刻,去了他在梅菲尔路上的家。他告诉管家他是威廉姆斯少校,是菲茨赫伯特家的远亲。劳埃德觉得男人间的对话或许值得一试。博伊总不会把一生中余下的时间都耗在复仇上吧?劳埃德穿着军服,想用战士之间的情谊感化博伊。给博伊留下好感,余下的事就水到渠成了。
他被带进博伊读报抽烟的起居室。用了好一会儿,博伊才认出他。“你!”回过神来的博伊狠狠地说,“你他妈的快滚!”
“我是来求你同意和黛西离婚的。”劳埃德说。
“快滚出去。”博伊站起身。
劳埃德说:“看得出你在盘算着打我一顿,但我想告诉你这并没你想象得那么简单。我比你矮一点,但我是个次重量级的拳击手,赢过很多场拳赛。”
“我才不想弄脏自己的手呢!”
“很好。那我要问你了,你会考虑离婚吗?”
“完全不会。”
“有件事你不知道,”劳埃德说,“不知道这件事会不会让你改主意。”
“应该不会,”博伊说,“但既然来了,你就把它说出来吧。”他坐了下来,但没有请劳埃德也坐下。
胜负在此一举,劳埃德琢磨着。
他从兜里掏出一张褪色的黑白照片。“既然你如此好心,那就请你再看一眼我这张照片吧。”劳埃德把照片放在茶几上博伊的烟灰缸旁边。
博伊拿起照片。“这不是你。照片看上去像你,但军服是维多利亚时代的,这一定是你爸爸的照片。”
“事实上,这是你爷爷的照片。把照片翻过来。”
博伊看了看照片背后的题字。“什么,这是菲茨赫伯特伯爵吗?”他嗤之以鼻地说。
“是的,是你的爷爷上一任菲茨赫伯特伯爵——自然也是我的爷爷。这张照片是黛西在泰-格温找到的。”劳埃德做了个深呼吸。“你对黛西说我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你错了,我可以告诉你,我的父亲是菲茨赫伯特伯爵,我和你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他停顿了一会儿,等待着博伊的回答。
博伊笑了:“真是荒唐透顶。”
“第一次听说这事时,我的反应和你完全一样。”
“我承认,你的确让我吃了一惊。我原以为你会编个比这荒唐笑话更加好点的故事呢。”
劳埃德原以为揭示真相会让博伊换个角度思考问题,但这办法没有奏效。劳埃德只能继续进行劝说。“博伊,你听我说——这种事不是常有的嘛!在名门望族中很常见。漂亮的女仆,好色的纨绔子弟,干柴烈火之下,什么事都可能发生。孩子出生了,丑闻必须隐瞒下来。别装得像不知道有这回事似的。”
“的确很平常,”博伊的自信动摇了,但他还想硬撑,“许多人想和贵族扯上关系,你也一样。”
“我才不想和你们家扯上关系,”劳埃德轻蔑地说,“我从没想过要一步登天。我出生于一个社会党人家庭,外祖父是南威尔士矿工联合会的创立者。我从来没想过要和托利党贵族扯上关系。父亲是个伯爵,想想都让我尴尬。”
博伊又笑了,只是没刚才那么自信了。“你尴尬什么,别在这儿假惺惺的了。”
“我没有。不论家庭出身,我比你更有希望当首相。”劳埃德意识到两人开始打嘴仗了,这是他不希望看到的,“不提这个了,”他说,“我只想让你知道,你不该把余下的生命都用来报复我——就算看在我们是兄弟的分上。”
“我还是不相信你的话。”博伊把照片放在茶几上,拿起一支烟。
“我起先也不相信。”劳埃德仍然在试图说服博伊——从某种程度上讲,他和黛西的未来就在此一举了,“后来我发现母亲怀孕的确是在泰-格温做女仆的时候,加上她又一直对我父亲的身份语焉不详。另外,在我出生前不久,母亲不知从哪儿得到一笔钱,在伦敦买了套三居室的公寓。根据这些线索,我当面向她提出了我的疑问。她在万般无奈之下承认了这个事实。”
“真是太可笑了。”
“你很清楚这是真的,不是吗?”
“我不知道这种事。”
“你知道。作为兄弟,你不能表现得绅士点吗?”
“当然不能。”
劳埃德知道,自己是没有胜算了。他非常沮丧。博伊有能力毁了劳埃德的生活,他决意要使用这种能力。
他拿起照片,放回兜里。“你可以向你父亲求证这件事。你不可能忍着不问,你必须找出真相。”
博伊不屑地哼了一声。
劳埃德向门口走去。“你父亲一定会告诉你的。博伊,再见!”
他走出起居室,关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