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古典文学 > 世界的凛冬 > 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四章(1/2)

目录

1948年,布拉格

沃洛佳作为苏联红军代表团的一员前往布拉格参加了和捷克军队的会谈。他们住在帝国饭店装饰豪华的房间里。

布拉格的雪很大。

沃洛佳想念卓娅和小科特亚。科特亚已经两岁了,认字的速度非常快。孩子身上每天都在发生变化,似乎天天都会变个样。卓娅又怀孕了。沃洛佳不愿和家人分别整整两周。代表团里的大多数人把这当成一个脱离妻子的好机会。他们喝很多酒,和野女人打情骂俏,但沃洛佳只想回家。

两军间的会谈在稳步进行中,沃洛佳此行却另有任务,他的任务是报告军队情报机关死对头——苏联秘密警察,在布拉格的愚笨行动。

沃洛佳对现在的工作越来越提不起劲了。以前他的许多信仰都渐渐倒塌了。他对斯大林、共产主义以及苏联人民的美德不再有信心。连父亲也不是亲生的了。如果能带上卓娅和科特亚,他一定会投奔到西方去。

但他把全部心思都投入在了目前的工作上,通过现在的工作,他可以在剩下为数不多的一些信仰上做些事情。

两星期前,捷克斯洛伐克共产党抛弃了他们的政治同盟,控制了整个捷克斯洛伐克政府。捷克著名的二战英雄、反共先锋、外交部长扬·马萨里克被监禁在了他的办公楼——切尔尼宫的楼顶。苏联秘密警察无疑是这起阴谋的幕后黑手。事实上,同样住在帝国饭店的沃洛佳妹夫伊利亚·德沃尔金就参与了这个阴谋。

沃洛佳的上司莱米托夫把这个阴谋看成苏联对外关系的灾难。马萨里克原本有机会向世界证明,东欧国家可以在苏联的羽翼下保持自由和独立。他本想在捷克斯洛伐克建立一个采取西方民主体制,但又和苏联友好合作的国家。这是个完美的安排,愿景中的捷克政府既可以让美国安心,又能让苏联得到它们想要的一切。但这种均衡却因为苏联秘密警察的横插一杠而被打破了。

伊利亚却还在叫嚣:“资产阶级政党必须被打倒!”一天晚上,他在饭店的酒吧这样对沃洛佳说。

“你知道美国参议院发生了什么吗?”沃洛佳温和地问,“参议院老牌的孤立主义议员范登堡发表了八十分钟的演讲,支持‘马歇尔计划’。他的演讲得到了热烈的鼓掌。”

乔治·马歇尔把不成熟的主意发展成一个计划。这主要得归功于英国外交部长厄尼·贝文的机智。在沃洛佳看来,贝文是反共分子中最危险的一类人:出身于工人阶级的社会民主党人。尽管身材臃肿,他的反应却足够敏捷。贝文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在巴黎召开了一次由欧洲各国参加的会议,对马歇尔的哈佛演讲进行了积极的回应。

从潜伏在英国外交部的间谍那沃洛佳得知,贝文决意将德国归入马歇尔计划,而把苏联排除在外。斯大林号召东欧各国拒绝马歇尔计划,这正好落入了贝文的陷阱。

苏联秘密警察似乎正竭尽全力阻止马歇尔计划在国会通过。“参议院本打算否决马歇尔的这项提案,”沃洛佳对伊利亚说,“美国的纳税人不支持这项提案。但布拉格发生的阴谋让他们觉得有必要让这份议案得以通过,因为欧洲的资本主义有崩塌的危险。”

伊利亚愤慨地说:“捷克斯洛伐克的资本主义政党想接受美国的贿赂。”

“我们应该纵容他们,”沃洛佳说,“这也许是破坏援助的最快办法。国会会以此理由否决马歇尔计划——他们不想把钱交给共产党人。”

“马歇尔计划是帝国主义的诡计!”

“是的,”沃洛佳说,“但我觉得它会起效果。我们的战时同盟正在组成一个反苏联的集团。”

“阻挡社会主义道路的人必须以有效的方式被清除。”

“是的。”很奇怪,伊利亚这种人竟然可以一直坚持错误的政治判断不动摇。

“我得睡觉去了。”

才晚上十点,不过沃洛佳也回房睡觉了。他躺在床上,心里想着卓娅和科特亚,希望能对他们说上声晚安。

他的思绪转到了这次的任务上面。两天前,他在捷克斯洛伐克的缔造者和首任总统托马斯·马萨里克墓前的一个仪式上,见到了扬·马萨里克。托马斯·马萨里克既是捷克斯洛伐克独立的象征,也是扬·马萨里克的父亲。穿着毛领大衣的扬·马萨里克光着头,站在雪中,显得非常压抑。

沃洛佳想,如果扬·马萨里克可以被说服继续做外交部长,那有些妥协就有望达成。捷克斯洛伐克可以建立一个百分之百的共产党政府,但在国际关系上却保持中立,或至少保持一点反美的倾向。马萨里克有足够的外交手段和国际信用确保捷克斯洛伐克在两大阵营间走钢丝。

沃洛佳决定,第二天就把他的建议告诉莱米托夫。

他睡得很好,并且按照生物钟在六点准时起床。起床以后,他突然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太对劲的地方。仔细一想,应该是昨晚和伊利亚的那段对话。当时,伊利亚说的“阻挡社会主义道路的人”应该是马萨里克,“以恰当的方式”应该是处死。

伊利亚早早上了床,这意味着他们今天一大早就要开始行动。

我是个傻子,沃洛佳心想。这么多迹象都放在我眼前,可我现在才想到。

他跳下床,也许现在还不算太晚。

他动作飞快,穿上厚厚的外套、围巾和帽子。饭店外面没有出租车——时间还早。他可以叫一辆红军的公务车,但叫醒司机,把车开过来至少还要一个小时的时间。

他开始步行。切尔尼宫离帝国饭店只有一到两英里路。他朝西面走,经过布拉格优雅的市中心,穿过查尔斯桥,快步朝建在小山上的切尔尼宫而去。

马萨里克没有在等他,也不会听取一个红军上校的意见,但沃洛佳确信,马萨里克见到他一定很好奇。

他快步走过雪地,在六点四十五分抵达了切尔尼宫。这是幢巴洛克式的建筑,楼上三层各自树立着一排科林斯石柱。奇怪的是,这里竟然没有什么警卫。一个警卫向他指了指切尔尼宫的正门,他没有受到任何阻拦地穿过了一楼华丽的大厅。

他原本以为会在前台遇到秘密警察的蠢蛋,但前台没有什么秘密警察。这是个不好的兆头,他的心里充满了不祥的预感。

大厅的另一边是个内院。透过窗户,他看见雪地里像是躺着一个男人。也许他喝醉了——如果真是那样,直接躺在雪地里,也是会被冻死的。

沃洛佳碰了碰门,发现是开着的。

他冲出门,跑到内院中,那个男人躺着的地方。男人穿着丝绸内衣,脸朝下趴在地上。他的身上没有雪,想必躺在那里还没多久。沃洛佳跪在他身旁。这个男人一动不动,已经没有了呼吸。

沃洛佳抬起头,内院两侧,两排窗户像士兵一样排列着。为了御寒,所有窗子都关上了——只有男人正上方的那扇窗,完全敞开着。

似乎曾经有人从那扇窗户里被扔了出来。

沃洛佳把地上那具已无生气的身体翻过来,看见了男人的脸。

死者正是扬·马萨里克。

为了应对苏联对西欧的入侵,三天以后,美国参谋长联席会议向杜鲁门总统递交了紧急作战方案。

第三次世界大战的威胁成了报章的热议话题。“我们刚刚赢得了一场战争,”杰姬·杰克斯对格雷格·别斯科夫说,“怎么又要打一场了呢?”

“我也一直这样问自己。”格雷格说。

他们坐在公园的长凳上。格雷格正在和乔治扔棒球,此时正好停下来歇一口气。

“还好他的年龄太小,不必出去打仗。”杰姬说。

“我也是这样想的。”

他们看着小乔治,他正在和一个金发女孩聊自己的年龄。他的keds鞋的鞋带散了,衬衫下摆也露在外面。他十二岁了,并且还在一天天长大。他的上唇长出了一点毛茸茸的胡须,个头看起来似乎又比上周高了三英寸。

“我们正以最快的速度把海外的部队往回调,”格雷格说,“英国和法国也是如此。但红军还没撤。造成的后果是,他们驻在德国的军队是我们的三倍。”

“美国人不想再打仗了。”

“没错,每个美国人都这样想。杜鲁门为了赢得十一月的大选,会竭尽全力避免又一次战争。但这场仗还是有可能要打的。”

“你马上就要退出军队了。你今后准备干些什么呢?”

杰姬的嗓音中有一丝颤抖,格雷格怀疑她并不像装得那样随意。他看着杰姬的脸,杰姬的表情却高深难测。格雷格说:“如果没有战争的话,我就参加1950年的国会选举。爸爸同意资助我的选战。总统选举后我这边的准备工作就马上开始了。”

她把目光转向另一边。“哪个党派?”她机械地问出了这个问题。

格雷格不知道自己哪句话使她失望了。“当然是共和党。”

“你的婚姻怎么样了?”

格雷格吃了一惊:“为什么这么问?”

她直直地看着他:“你结婚了吗?”她不依不饶地追问着。

“我马上要结婚了,新娘名叫内莉·福德汉姆。”

“我猜到了。她几岁啊?”

“二十二岁。你说‘你猜到了’是什么意思?”

“政治家需要找个老婆。”

“我爱她!”

“你肯定爱她。她们家也是从政的吗?”

“她爸爸是个律师。”

“天作之合。”

格雷格被激怒了。“别这样嘲讽人!”

“格雷格,我了解你。我跟你胡混的时候你比现在的乔治大不了多少。你任何人都可以糊弄,唯独糊弄不了你妈妈和我。”

杰姬问:“内莉知道乔治的事情吗?”

“不,保持现在的状态就好。”

“是啊,有个私生子已经够糟了,有个黑人私生子一定会毁了你的前途。”

“我知道。”

“和黑人妻子几乎一样糟。”

格雷格很吃惊,他忍不住问了一句:“你难道觉得我要娶你吗?”

她的表情很痛苦:“天啊,当然不会!如果要我在你和‘酸浴杀手’之间做个选择,我还会要求给我时间好好想一想呢!”

格雷格知道她在撒谎。一时他盘算起迎娶杰姬的主意来。异族通婚在美国非比寻常,在黑人中间会引来和白人中间一样多的敌意,但许多白人还是和黑人结了婚,还承受了由此带来的后果。他从来没像喜欢杰姬那样喜欢过其他女孩,甚至连和他恋爱多年、因为等不来他的求婚而负气分手的玛格丽特·科德里也一样。杰姬伶牙俐齿,但他很喜欢这点,也许因为他母亲也这样。如果三个人能一直待在一起,那也不错,乔治会渐渐学会叫他爸爸的。他们可以在居民思想开明的地方买座宅子,也许是乔治城那种有很多学生和年轻教授的地方。

接着他看见乔治的

99lib?年幼金发女伴被父母叫走了,女孩表情凶恶的白人母亲侮辱性地向乔治挥了挥手指。这时他意识到迎娶杰姬是世界上最糟的念头。

乔治回到格雷格和杰姬坐着的地方。“学校里怎么样?”格雷格问他。

“我比过去更喜欢学校了,”男孩说,“数学也越来越有趣了。”

“我的数学就很好。”格雷格说。

杰姬说:“总算找到共同点了。”

格雷格站起身。“我必须得走了。”说着,他捏了捏乔治的胳膊。“小子,把数学学好。”

“好的。”乔治说。

格雷格朝乔治挥了挥手,离开了。

杰姬无疑和他一样,也在考虑着结婚的事情。她知道离开军队对他来说是个具有决定意义的时刻。这迫使他对未来进行思考。杰姬不会真以为他会娶她,但必定抱着一份内心的期待。现在他亲手粉碎了杰姬的期待,这实在太糟糕了。即便她是白人,他也不会娶她。他喜欢杰姬,喜欢他们的儿子乔治,但他还有前途要考虑,他要娶一个能给他带来支持和关系的女人。内莉的爸爸在共和党很有权势。

他走到离公园没几个街区的意式餐馆“那不勒斯餐馆”。内莉已经到了,绿色的小帽下面伸出几缕铁红色的头发。“你看上去很不错!”他说,“希望我没迟到。”说着他坐了下来。

内莉表情冰冷。“我看见你去公园了。”她说。

格雷格想:哦,真他妈该死。

“我来得有点早,就去公园坐了会儿,”她说,“你没注意到我,我觉得自己像个偷窥的私人侦探,所以我离开了。”

“你看到我的教子了吗?”他强装高兴地说。

“他是你的教子?这可够奇怪的,我也没见你去过教堂。”

“我喜欢这孩子!对他也非常好!”

“他叫什么名字?”

“乔治·杰克斯。”

“你之前从没跟我提过他。”

“是吗?”

“他多大了?”

“十二岁了。”

“那他出生时,你才十六岁。对一个教父来说,你也未免太年轻了点吧。”

“我想是的。”

“他妈妈是干什么的?”

“他妈妈是个女仆。几年前她做过演员。她在荧幕上的名字叫杰姬·杰克斯。我遇见她的时候,她正在我父亲的摄影棚里拍电影。”这些话或多或少是真的,格雷格不安地想。

“他父亲呢?”

格雷格摇了摇头。“杰姬一个人过。”侍者过来了,格雷格问,“来杯鸡尾酒好吗?”也许鸡尾酒能舒缓一下神经。“两杯马提尼。”他对侍者说。

“先生,马上送过来。”

侍者刚一走开,内莉就问他:“你不就是这个男孩的父亲吗?”

“我是他的教父!”

她变得不耐烦起来。“哦,别再跟我来这套了!”

“你为何如此确定呢?”

“他也许是个黑人,但他很像你。他的鞋带松散,衬衫也没塞进裤子,你在这方面也一样。他把和他说话的金发小女孩迷倒了。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他都是你的孩子。”

格雷格不再争执了。他叹了口气说:“我正准备告诉你。”

“你准备什么时候告诉我?”

“我在等适当的时候。”

“在求婚之前,就应该有这种时候。”

“对不起。”他很尴尬,但并不是很后悔,内莉无非是闹一闹罢了。

侍者拿来了菜单,两人一起看着。“博洛尼亚肉酱意大利面。”格雷格说。

“我要一份色拉。”

马提尼上来了。格雷格举起酒杯说:“为婚姻中的相互体谅干杯!”

内莉没喝马提尼。“我不能嫁给你。”她说。

“亲爱的,别反应过度。我已经道过歉了。”

她摇摇头说:“你怎么还没明白我的意思呢?”

“怎么没明白呢?”

“公园长凳上,和你坐在一起的那个女人——她很爱你。”

“是吗?”要是在昨天,格雷格一定会马上否定内莉的话,但在今天的对话之后,他不能这样确定了。

“她当然爱你。她为何没再婚?她这么漂亮,只要想找,她一定能找个接受她儿子的男人。但她爱的是你,你这个木头脑子!”

“我无法如此确定。”

“那孩子也爱你。”

“我是他喜欢的叔叔嘛!”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书页 目录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