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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婚姻都有不好的一面,因为所有人都有弱点。如果你和另外一个人一起生活,就要学会以各种方式应付这些弱点。比如,你可以把弱点当成沉重的家具,收拾房间时虽不能把它搬到一边,却可以围着它擦擦扫扫,保持一切都在你的掌控之中的错觉。
当然,灰尘是在看不见的时候积累起来的,而你得学会抑-制灰尘积累的过程,防止客人注意到,不要等着哪一天,有人未经你的许可移开某件大家具,露出下面的污垢和划痕,镶木地板上留下永久性损伤之日,就是你追悔莫及之时。
布里特-玛丽站在娱乐中心的洗手间里,对着镜子检查自己的弱点。她觉得自己最大的弱点就是胆小怕事,因为她现在最想做的事是回家,坐在自己的阳台上给肯特熨衬衣,祈祷一切都恢复正常。
“您想让我回去吗?”站在门口的海盗担心地问。
“我实在受不了你们笑话我了。”布里特-玛丽尽可能严厉地说。
“我为什么要笑话您?”海盗问。
她吸着腮帮子,没有回答。海盗迟疑地拿出一条印着外国字母的香烟。
“斯文说您忘了这个。”
布里特-玛丽沉着脸接过去。走私货。说是她偷的或是赊账买的都行,取决于你怎么看。真是伤脑筋,因为布里特-玛丽甚至不确定自己犯了什么罪,但毫无疑问她是个罪犯,尽管肯特一定会同意坐轮椅的女-人的看法,认为私藏走私烟不算违法。“得了吧,亲爱的!只要不被抓,就不算犯罪!”每当她发现肯特的会计把别的单据偷偷塞-进她的退税信封时,肯特总会劝她。“别担心,都是些完全合法的退税单!没关系!”他向她这样保证。肯特喜欢减税,痛恨税金账单。布里特-玛丽从来不好意思向他承认,对于这方面的是非她一窍不通。
海盗轻轻碰碰她的肩膀。
“他们不是笑您,我是说披萨店里的那些人,他们在笑弗雷德里克。卡车公司解雇司机的时候,他是公司的老板,把司机全赶走了,博格的人不喜欢他。”
布里特-玛丽点点头,尽量表现出她起初就不怎么在意的样子。海盗备受鼓舞,继续说:
“弗雷德里克训练镇上的冰球队,他们很厉害!和他一起来披萨店的那个高个子是他儿子,那小子和我一样大,可已经长出胡子来了!您明白吗?太恶心了,对不对?他踢足球也很厉害,但弗雷德里克让他打冰球,因为他觉得冰球更好!”
“他为什么这么想?”布里特-玛丽问,因为根据她对冰球的浅显了解,她觉得这项运动是全宇宙屈指可数的比足球还可笑的活动之一。
“很可能因为冰球更烧钱。弗雷德里克就喜欢买别人买不起的东西。”海盗说。
“你们为什么那么喜欢足球呢?”布里特-玛丽问。
海盗似乎觉得这个问题不可理喻。
“您的意思是?大家都喜欢足球,没有什么原因。”
真可笑,布里特-玛丽想,但没说出来。她指着男孩手里的一个包问:
“那是什么?”
“剪子、梳子还有货物什么的!”男孩露出幸福的表情。
布里特-玛丽没问他“货物”是什么,但看出那个包里有许多瓶瓶罐罐。她从厨房搬来一张凳子,在地板上铺了几条毛巾,示意男孩坐下,给他洗了头发,修剪齐整,就像曾经给英格丽德理发一样。
她突然觉得很想说话,现成的词句不自觉地涌上来,她却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开口。
“我经常不确定别人是不是在嘲笑我,你必须明白。我丈夫说我没有幽默感。”
她很快又恢复了沉默,因为常识告诉她:赶紧闭嘴。尴尬仿佛夹子一样钳住了她的嘴唇。
男孩吃惊地盯着镜子里的她。
“这样说别人很过分!”
布里特-玛丽没回应,但她同意男孩的观点,这样说别人的确很过分。
“您爱他吗?您的丈夫?”男孩突然问,布里特-玛丽手一滑,差点剪掉他的耳朵。
她抬起手背,蹭掉男孩肩膀上的头发茬,不自在地盯着他的头皮。
“是的。”
“那他为什么不来?”
“因为有时候光有爱是不够的。”
接下来两人都没说话,直到布里特-玛丽结束修剪。海盗邋遢的拖把头被她改造成了符合保护生态环境要求的整洁样式。趁着男孩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流口水的时候,布里特-玛丽打扫了地面。她看到停车场里有两个年轻人,靠在一辆巨大的黑色汽车上抽烟,看样子都还不到二十岁,穿着破到大腿的同款牛仔裤,就像足球队里的孩子那样。但这两个可不是什么孩子,路上遇到他们这样年纪的青年,布里特-玛丽都要格外用力地抓紧手提包。她也没有以貌取人,根本不会,但他们其中一个两只手上都有文身。
“那是萨米和疯子。”海盗在她身后说。
他听起来挺害怕。
“那怎么能叫名字?”布里特-玛丽说。
“萨米是个名字,我觉得。但疯子叫疯子是因为他就是个疯子。”海盗低声说,似乎不敢大声说出他们的名字。
“他们是不是很闲?”
海盗耸耸肩。
“这儿的人都很闲。那些很老的人才有工作。”
布里特-玛丽把一只手叠放在另一只上,然后又调换了一下两只手的位置,这是为了缓解受到冒犯的感觉。
“右边那只手上有文身。”她说。
“那是疯子。他脑子不好。萨米人还不错,但疯子……您知道吧,他很危险,您可千万别惹他。我妈说,疯子在薇卡和奥马尔家的时候,不准我过去。”
“他为什么要在薇卡和奥马尔家?”
“萨米是他俩的大哥。”
披萨店的门开了,薇卡拿出两份披萨交给萨米,他亲了亲她的脸。疯子咧着嘴,对她露出粗野的笑容。薇卡看了疯子一眼,仿佛他对着她刚买的新包呕吐过,接着便甩上披萨店的门。大黑车离开了停车场。
“斯文在那儿的时候,他们是不会进店里吃东西的。薇卡不让他们在那儿吃。”海盗解释道。
“哈。这很容易理解,因为她知道他们害怕警察。”
“不,因为她知道警察害怕他们。”
社会跟人差不多,如果你不问太多的问题,不随便搬动大件家具,很难发现隐藏其中的污点。布里特-玛丽拍拍自己的裙子,又整了整海盗的衣袖,打算换个话题。还没开口,海盗就遂了她的愿:
“薇卡问过您了吗?”
“问什么?”
“问您想不想当我们的教练?”
“绝对不想!”
深受冒犯的布里特-玛丽两手相扣,质问道:
“你们究竟什么意思?”
“我是说训练员,必须有人训练我们。镇上有个挑战赛,没有教练的队不准参加。”
“挑战赛?踢球?”
“没错。”
“这种天气?户外活动?太可笑了!”
“不,是室内比赛。在镇上的体育中心。”海盗说。布里特-玛丽刚想批评一下那些喜欢在屋里踢球的怪人,就听见了敲门声。一个和海盗差不多大的男孩站在外面,头发很长。
“哈?”布里特-玛丽说。
“本在这儿哈?”男孩问。
这个“哈”字似乎不应该出现在这样的句子结构里面,听上去就像“本差不多就在这儿对吧”。
“谁?”布里特-玛丽问。
“本?他在足球队里叫什么来着,海盗?”
“哈。哈。哈。他在这儿,可他没空。”布里特-玛丽斩钉截铁地说,准备关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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