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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忙什么呢?”男孩问。
“他要和人家见面,或者说约会。或者随你怎么说。”
“我知道。和我。”男孩沮丧地-呻-吟道。
丝毫不受偏见拖累的布里特-玛丽,把一只手搁在另一只手上,然后说:
“哈。”
男孩嚼着口香糖。她不喜欢这样。不喜欢别人嚼口香糖又有什么错?即便是没有偏见的人,也有讨厌别人嚼口香糖的权利。
“嗯,‘约会’这个词早就老掉牙了。”男孩说。
“是海……本这么说的。我们那时候都说‘见面’。”布里特-玛丽自我辩护道。
“也很老掉牙。”男孩哼道。
“那你怎么说?”布里特-玛丽问,语气中只是略带一丝责备,嗯。
“没什么特别的说法,就是‘出去’什么的。”男孩回答。
“你先在这儿等着。”布里特-玛丽果断地关上了门。
海盗正在洗手间里调整他的发型,发现布里特-玛丽进来的时候,他刚刚得意地蹦了几下。
“他来了吗?您觉得他帅吗?”
“他非常粗鲁。”布里特-玛丽说,但海盗显然什么都听不见,因为他对着镜子跳上跳下,在空旷的洗手间里制造出很大的回音。
布里特-玛丽撕下一块厕纸,仔细地捡走海盗套头衫上的碎发,包进厕纸,丢到马桶里冲掉。
“我还以为你要和女孩约会。”
“我有时候也和女孩约会。”海盗说。
“可这个是男孩。”布里特-玛丽说。
“这个是男孩。”海盗点头确认,似乎认为她打算玩儿什么他还不知道规则的文字游戏。
“哈。”布里特-玛丽说。
“男孩还是女孩,难道只能选一种吗?”海盗问。
“我什么也不知道。我没有任何偏见。”布里特-玛丽向他保证。
海盗-搔——搔-头发,微笑了一下,然后问:
“您觉得他会喜欢我的发型吗?”
布里特-玛丽似乎没有听到他的问题,她说:
“你在球队里的朋友应该不知道你和男孩约会吧?反正我是不会说出去的。”
海盗看起来很惊讶。
“他们为什么不知道?”
“你告诉他们了?”
“我为什么不告诉他们?”
“他们怎么说?”
“他们说‘好的’。”海盗说,接着露出疑惑的表情,“他们还能怎么说?”
“哈,哈,没什么,没什么。”布里特-玛丽恳切地说,又补充了一句,“我根本没有偏见!”
“我知道。”海盗说。
然后他紧张地笑起来。
“我的头发看起来不错?”
布里特-玛丽没法出声回答,她只是点点头,捡走男孩套头衫上的最后一截碎发,不知所措地握在手中。他抱了抱\_她。她想象不出这孩子究竟是怎么了,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
“您不应该一个人,像您这样头发如此好看的人,不应该一个人。”他小声说。
海盗几乎走到门口的时候,仍旧握着那截头发的布里特-玛丽定了定神,清清嗓子,也小声地对男孩说:
“要是他不夸你的发型好看,就配不上你!”
海盗转回身,穿过房间朝她跑来,再次抱-住了她。她把他推开,友好而坚决,因为人要知道适可而止。男孩问能不能把手机借给他用用,她犹疑地把手机给了他,警告他不要浪费电话费。他拨了自己的号码,响了一声之后就挂断了,把手机交还给她时又想拥抱\_她,发现她难为情,于是笑着跑出去,关上了门。
过了十五分钟,布里特-玛丽收到一条短信:他说了!∶)
娱乐中心重又安静下来。她打开吸尘器,吸干净地板上的头发,仅仅为了制造一点声音。然后洗了毛巾,丢进甩干机里甩干。
她又给所有的照片掸了灰,格外仔细地擦拭了那张带地图的宣传海报,坐轮椅的女-人把它挂在比其他照片低三英尺的地方。
她剥掉士力架的包装,放进一只碟子里,把碟子放在一条毛巾上,搁在门口,打开前门,坐在凳子上,享受风穿过头发的感觉。过了很久,她拿起电话。
“喂?”劳动就业办公室的女孩说。
布里特-玛丽深吸一口气。
“说您的发型像男孩,我那时很失礼。”
“布里特-玛丽?”
布里特-玛丽专注地吞吞口水。
“我不应该多管闲事的,不该干涉您留什么样的发型。还有,无论您和男孩还是女孩约会,都是您自己的事。”
“您没提过这些……事啊。”
“哈。哈。哈。可我脑子里想了啊,无论说没说出来,都是不礼貌的。”布里特-玛丽愤怒地说。
“什么……可是,我说,您是什么意思……我的发型怎么了?”
“没怎么。我就是这个意思。”布里特-玛丽说。
“我不……我是说,我是……我不喜欢……”女孩有些戒备,又有点儿专横。
“那是您的事,不关我的事。”
“我的意思是,那样不……您知道吧……那样或者不那样都没有错!”女孩说。
“我就是那个意思!”
“我也是!”女孩说。
“那么,好吧。”布里特-玛丽说。
“好吧!”女孩说。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久到女孩以为布里特-玛丽已经挂断了电话。她试探道:“喂?”这时,布里特-玛丽才挂了电话。
老鼠过来吃晚饭的时候,迟到了一小时零六分钟。它急匆匆地跑进来,冲向它拖得动的最大的那块士力架,停留了一秒钟,看了看布里特-玛丽,然后便拖着食物跑回黑漆漆的外面去了。布里特-玛丽用保鲜膜包好剩下的士力架碎块,放进冰箱,刷了碟子,洗好甩干垫碟子的毛巾,挂回原处。透过窗户,她看到斯文从披萨店出来,他在警车旁边停住了脚,望着娱乐中心。布里特-玛丽赶紧躲到窗帘后面。斯文钻进警车开走了。布里特-玛丽刚才还有点儿害怕他会过来敲门,现在却微微觉得有些失望。
她关掉洗手间之外所有的灯,孤零零的灯泡发出的暖光从门板底下透出来,照亮了坐轮椅的女-人挂宣传海报的那面墙。海报的位置有点儿低,可又不是太低。“欢迎来博格。”布里特-玛丽读道,她坐在黑暗中的木凳上,凝视着海报上那个让她一见钟情的红点,那正是她热爱地图的原因。因为年代久远,红点已经磨掉了一半,剩下的一半也已经发白,但它还在那里,嵌在地图左下角和中心点之间,旁边写着“你在这里”。
有些时候,继续生活下去还是比较容易的,你甚至不需要知道自己是谁。只要你明白自己究竟在哪里,根本不用知道自己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