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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餐具抽屉棒极了。”
盯着她看了很久之后,他笑了。
“您很不错,教练。”
“哈。哈。你也……很不错,萨米。”
萨米用自己那辆大黑车载着她和孩子们去训练。薇卡和他大声吵了一路——其实这一路也不算远,博格毕竟是个小地方。布里特-玛丽不明白他们在吵什么,不过听上去似乎和那个叫疯子的家伙有关,还牵扯到了钱。车停下后,布里特-玛丽感觉必须给他们换个话题,因为那个疯子让她神经紧张,好像他们谈论的是什么有毒的蜘蛛。于是她说:
“你们也有球队吗,萨米?你和那些男孩那天晚上踢球来着。”
“不,我们没有……球队。”萨米说,好像这个问题有点儿奇怪。
“那你们为什么踢球?”布里特-玛丽困惑地问。
“您为什么问‘为什么’?”萨米也挺困惑。
他们两人都想不出合适的答案。
车停了。薇卡、奥马尔和恐龙跳出来。布里特-玛丽检查了自己的包,确定该带的东西都带了。
“您准备好了吗,布里特-玛丽?”薇卡问,似乎已经等不及了。
布里特-玛丽万分振作地点点头,指着她的包。
“是的,是的,当然准备好了。我写了一份清单!”
萨米没给车子熄火,用头灯照着停车场。孩子们拿出四罐汽水当球门,汽水罐实在太神奇了,往那儿一摆就把停车场变成了足球场。
布里特-玛丽拿出清单。
“薇卡?”孩子们跑来跑去踢球的时候,她大声呼唤薇卡,吐字十分清晰。
“什么?”薇卡说,她就站在布里特-玛丽的正前方。
“不应该答‘到’吗?”
“您在说什么?”
布里特-玛丽极其耐心地拿钢笔敲敲手中的清单。
“亲爱的,我在点名呢。这是花名册,我点到谁的名字,谁就应该说‘到’,这是常识。”
“别管什么狗屁花名册了!光踢球不行吗?”薇卡踢着球说。
“薇卡?”
“到?!上帝……”
布里特-玛丽热切地点点头,在薇卡的名字后面打了个钩。每点到一个孩子的名字,她就发给人家一张手写的,但是非常正式的通知书,只有短短几行,最底下一栏是“家长签字”。布里特-玛丽很自豪,这份通知是她用墨水写的,每个认识她的人都知道,她很少用墨水写东西,而这一次她克服了原本的习惯。看来旅行真的会改变一个人。
“父母都要签字吗?”海盗问,他的头发梳得很整齐,所以下一秒他的头被球砸中的时候,布里特-玛丽心疼了一下。
“对不起!我想瞄准薇卡的!”奥马尔叫道。
薇卡和奥马尔最终打了起来,其他孩子纷纷逃离混战现场。布里特-玛丽围着姐弟俩转圈,躲着到处乱飞的拳头,试图把通知书塞-给他们,最后终于放弃了,坚决地穿过停车场,把通知书给了萨米。他正坐在大黑车的车头上,喝着其中一罐当球门的汽水。
布里特-玛丽拂掉全身的尘土,足球真是一项不卫生的运动。
“需要帮忙吗?”萨米问。
“球员像野狗一样打架的时候,我不知道教练应该怎么办。”布里特-玛丽承认。
“罚他们跑步——就是那个,白痴!”萨米笑道。
“我当然不是白痴!”布里特-玛丽抗议。
“不,有一种跑步训练的名字叫‘白痴’,我给您演示一下。”
他滑下车头,绕到车后,布里特-玛丽跟在后面,一只手握着另一只,略带指责地问:
“麻烦问一下,你为什么不自己训练这些孩子呢,既然你这么懂足球?”
萨米从后备箱里拿出半打软饮料,塞-给布里特-玛丽一罐。
“我没时间。”他说。
“也许少买点饮料就有时间了。”布里特-玛丽敏锐地指出。
萨米又笑了。
“得了吧,教练,您知道吗?议会不会让我这种有犯罪记录的人给小孩的球队当教练的,”他说,似乎根本不把“犯罪记录”当回事儿。布里特-玛丽不禁格外攥紧-了手中的包,当然不是因为她有偏见,而是因为今天晚上风特别大。没有其他原因,嗯。
“白痴往返跑”训练是这样的:把半打罐装饮料放在空地上,每罐间隔几码的距离,孩子们从娱乐中心的篱笆那儿起跑,跑到第一罐那儿往回跑,尽快抵达篱笆,然后跑向更远处的第二罐饮料,尽快跑回来,接着跑向第三罐饮料,以此类推。
“他们得跑到什么时候?”布里特-玛丽问。
“您说了算。”萨米说。
“看在上帝的份儿上,我狠不下这个心!”布里特-玛丽抗议道。
“您现在是教练,要是他们不听话,就不能参加比赛。”
听起来真讨厌,布里特-玛丽想。可萨米没时间多做解释,他的手机响了。
“这个训练叫什么来着?”布里特-玛丽问。
“白痴!”萨米告诉她,又对着手机说,“嗯。”从来没用过叹号和问号的人都喜欢这么接电话。
布里特-玛丽犹豫了半天,终于勉强开口道:
“这名字真适合这个训练和发明它的人啊。”
可这时候萨米已经走回车那边接电话去了,没听见她说的话。谁都没听见。这个事实并没有让布里特-玛丽沮丧,孩子们在饮料罐之间跑来跑去的时候,她站在一旁看着,莫名其妙地想笑,嘴里不停嘟囔:“这名字真适合这个训练和发明它的人啊。”非常、非常小声,只有她自己听得见。
她平生第一次产生了讲笑话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