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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一块金跖骨(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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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特贝尔,身材壮实的使徒,做出人梯的样子,蹲了下来。弗里格赤脚踩在他交叉的手上。他贴在比特贝尔的胸脯上,臀部顶住比特贝尔的肚子,这粗鲁的圣克里斯多福 [133] 用脸颊和耳朵摩擦着弗里格的大腿,把这少年又往上推了一把。弗里格找着了窗台,把自己拉上去,扒着生锈的排雨槽往上爬了一截,身子一晃,跳进了小阳台。搞定了。下面的使徒等着听一声撕破深夜的叫喊,暗中藏着的修女的突然袭击,打耳光声,呼救声,但什么都没发生。蟋蟀啾啾。从阳台往下,弗里格就像在罗马圣彼得广场的一处华帐下一样,朝他脚下惊叹的信徒做出了赐福的手势。

“快,”冬迭南说,“伙计们,抓紧时间。”虽然他们都约好了,在整个行动中不能发出任何声响。

他们一前一后地走,身子贴着墙壁。比特贝尔打头。然后就是爬上旋转楼梯,直到他们站在受诅咒的城堡的禁门前。蟋蟀啾啾。在卧室里离门最近的夏姆弗列尔的刺耳呼吸声。

“那个呆子去哪儿了?”冬迭南悄声说。在微弱的光线下,他闪着一双漆黑的眼睛。修女亚当的均匀脚步声与她在每个床位前拉动的窗帘的窸窣声轮番交替,靠近了过来。正和预想的一样。使徒们按照计划牢牢贴紧彼此,拐进了角落里。他们四人静静地互相抱着,在一架用来遮住堆起来的床铺和一座床垫小山的屏风后面蹲下来。路易斯脸旁边的一条铁杆压在了他的脸颊上。荷辛斯蹲着的姿态很不舒服。比特贝尔像个口袋一样压在冬迭南身上。

弗里格没有出现。冬迭南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当修女亚当——多半之前已经去过小家伙们那儿了——往城堡门口走去的时候。她现在听到我的心跳了,肯定的。但愿她不要偏偏在弗里格走到城堡大门后的那一刻开门。飘过去的修女服带起了屏风下的灰尘和凉意。我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修女亚当清清嗓子,吐了口痰,不是吐在手帕里,因为紧接着就听到她用鞋子在地板上擦掉什么的声音。然后,她突然有了新主意,走到旋转楼梯那儿,消失在了楼下。让人看不到也听不见的弗里格,你到底在干什么!使徒们从一团交缠状散开来,地板嘎吱响。弗里格在城堡里是陷落了吗?那些无声地嘀嘀咕咕的修女们制住了他,蒙上他的眼睛,绑住他的手脚,等着他的同犯落网?

路易斯想开溜。荷辛斯拉住了他。荷辛斯把自己当作新首领了。在一季度之内:成了头号使徒。

这时候,无声无息,完全出人意料地,墙壁在他们面前打开了,就像耶路撒冷神殿的帘幕在苦难的日子里被撕开一样。路易斯往后一跳,撞到了正发出轻声咒骂的荷辛斯。这他们还真没料到。前面滑落开的,是一扇推门,刷得和墙一样苍白,有史以来就没有打开过。它还在继续打开,声音轻得吓人。弗里格哧哧地笑着在里面招手。城堡在等候他们。

这里的墙比通往食堂的走道还要白。

虽然还有点犹豫,但他们还是冒着亵渎之罪,往前冲了,跟在按照修女伊梅尔达三天前透露给他们的信息向前走的弗里格身后。他们感觉就像是直接走进了那位乡村修女的故事里。弗里格站在了打开的房间门前,第一个走了进去。在这个欧洲和亚洲都战火连绵的时代,在我存在于尘世的时期里,这事儿就这么发生了。我们看到她坐在带旋转花饰的橡木王座上,修女圣盖洛尔夫,早年俗名为乔治娅娜·德·布鲁克勒。在离路易斯一臂远的地方,她坐在她那高贵的马桶椅上熟睡,被粗粗绞结成的白棕色绳索绑着。爱在胃部,爱在灼热的头脑中。在我之前不可以有人触碰她。路易斯从一旁撞了撞弗里格,就像推一个路上的行人。她看上去像婆妈妈,那么苍白,面无血色。脸上皮肤松弛,皱纹。她的头垂得低低的,就好像要让水从耳朵里滴出来。她在睡梦里唱歌,但是歌声只有米泽尔——如果真的有米泽尔的话——才听得到。房间狭窄。使徒们在这里显得太多。虽然所有人都沉默,还是太吵,她的鼾声撞击着逼仄的墙壁。

那她是瞎了,还是没瞎?弗里格用敏感的手指吊起一只眼睛的眼皮。两只眼睛睁开了,暗淡无光,是没有瞳孔的乳白色玻璃球。我赢了。还是因为光线太灰暗,只有眼白有点光闪出来?

修女圣盖洛尔夫微微抽动了一下,醒来了,就好像她受了一下微弱的电击。唾液从她口里流出来。没有血色的手指摸摸索索,她拽住了绳索。

“修女圣盖洛尔夫。”路易斯说。

“是,嬷嬷。”她说。声音干脆、清晰,是最标准的弗拉芒语。“是,嬷嬷。愿天主与你同在。”

“修女圣盖洛尔夫。”荷辛斯说。

不等她那没有牙齿的嘴说出什么,弗里格就把他的食指插了进去。他的拇指——上面还看得到痊愈了的伤口那薄薄白白的皮,像指环一样,那里缠绕过路易斯从自己手帕上撕下来的布条——放在她满是痘痕的脸颊上。

她吮吸这根食指,而弗里格以一个第一次充当侍僧的霍屯督人所持有的不可侵犯的肃穆任她吮吸。这是多么祥和的啜吸。当弗里格轻轻地噗哒一下抽出手指,修女圣盖洛尔夫呻吟了几声,摇了摇头。弗里格退后一步。荷辛斯将两根手指插入了张开着四处搜寻的惨白嘴里。她啜吸起来,这是一个在食堂里窸窸窣窣喝汤的小家伙发出的声响。

“走开。我也要试一下。”比特贝尔的声音太响了,太陌生了。修女圣盖洛尔夫试着把身体撑起来,绳索闪闪发光,绷紧了,刺啦响。喷吐硫黄毒气的地狱的臭味弥漫在整个小房间里。

荷辛斯把修女圣盖洛尔夫往下按。“嘿,”他友好地说,“嘿。”

冬迭南是负责留在墙边注意整座城堡的动静的,他赶了过来。“我们必须请求她的赐福。”

“真是霍屯督人。”路易斯说,“修女们是不可以赐福别人的。她们没有得到必要的授权。”

“我们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做不了。”修女圣盖洛尔夫说。又回到了彬彬有礼的清晰嗓音。

“这样也好。”比特贝尔说。

“这是真的,嬷嬷。”修女圣盖洛尔夫说。在她狭小的铁床上放着一床白色的钩织被,上面有一个更白的发亮梯形,是走道里的灯泡发出的光。她的床头柜上有一个沾满灰的烟灰缸,上面有罗曼啤酒的字样,里面还有两颗“比克尔”,古老的掷跖骨游戏里的跖骨道具,不是真的骨头,而是铅做的。路易斯偷偷顺手取了一颗,一边就像在看望一个姨妈似的,漫不经心地说,“我们不可以待太久,嬷嬷。”

“主与你同在,嬷嬷。”

她身子往前倾,座椅和臭味一起摇晃。她用赤裸的牙龈吧唧吧唧地吮着想象中的手指。

“我发誓,我们会再来的。”路易斯说。

“现在走吧。”冬迭南在门口低声叫道。

“不要发誓,嬷嬷。他已经发过誓了。他说了:‘起来,拿着你的床,回家。’”然后她又睡过去或昏过去了。使徒们互相推搡,挤出了门口,跑到了冰凉的、有石灰味道的走道上。

当他们第二天在午饭后用“稳靠”牌积木搭起重机的时候,路易斯说:“我们必须做点什么。你们自己也看到了。但是我们接下来几天要好好想想。在想到办法前我们每天夜里都要过去。你们亲眼看到,她被迫要在那个臭小屋里度过她的余生。我们必须帮助我们身边的人。”

“那就是要我每天夜里都爬到墙上去?”弗里格讽刺地问道。

“探访被囚禁的人是一项慈善的功业。”

“也许吧。”冬迭南说,“但是犯不着每天夜里去。”

“放弃善事就等于作恶。”可是他们都专心搭起重机去了。路易斯朝弗里格眨了三下眼睛,这是使徒的信号:跟随我,哪怕穿过刀山火海。

到厨房屋子后面,他说“就这儿”,把拳头伸了出来。“你知道我手上拿了什么吗?”他们肩并肩地坐在一轮退役了、开始慢慢碎裂的车胎上。

“是什么?”

他张开了手指。

“一颗比克尔?”

“你这一生不会有什么出息了。”路易斯说,“绝不会。你就像个瞎子一样在世上乱转悠。你觉得,这就是个比克尔吗,没啥别的了吗?”

弗里格贪婪地望向天空,天上有一架飞机嗡嗡作响。

“要我告诉你,这是怎样的一个比克尔吗?”

“快说吧。”弗里格从车胎上挖下一小块,在上面咬来咬去。

“修女圣盖洛尔夫是出身好人家的。”

“大概就你家那样吧?”

“你到底还想不想听我说了?”

“好了好了。”

“布鲁克勒家是自由派,也就是说是信了共济会的。而她,乔治娅娜……”

“谁是这个乔治娅娜?”

“现在多留点心。修女圣盖洛尔夫的俗名就是乔治娅娜。在她家,别人不喜欢她,因为她是唯一一个虔诚的信徒,偷偷去望弥撒。为了摆脱她,她父亲就强迫她嫁给一个男爵,他叫斯坦尼斯劳思,是波兰人,是个自以为是的大傻瓜。两个人生了个孩子,但这个孩子并没有为他们锻造出爱情,让他们心心相印……”

“锻造?这个孩子后来做了铁匠吗?”

“现在听好了。他压根儿就不是铁匠。这是个漂亮、善良又听话的孩子,就连苍蝇都不会伤害,有时候他会撒个谎,当然时不时也会惹人烦,但除此之外,他是举止得当的典范。只是他还不太会说话,会犯结巴,因为他要花太多时间想他要说什么。”

“就是说和你正相反。”弗里格说。云端上再也听不到什么声响了。

“但是奇怪的是,孩子的父亲,斯坦尼斯劳思男爵,总是对这个男孩很粗暴。他嘲笑他,还打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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