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节(2/2)
房间里一阵沉默。格里菲思露出一副深思默想的样子。
“噢,我得走了,”格里菲思终于开口说,“我不知道时间已经这么晚了。”
“今晚你有什么事吗?”米尔德丽德问道。
“没有。”
又是一阵沉默。菲利普感到有点儿恼火。
“我这就去洗一下,”菲利普说道,接着又对米尔德丽德说,“你要不要上厕所?”
她没有搭理他。
“你为何不跟我们一起去吃饭呢?”她对格里菲思这样说。
格里菲思望着菲利普,只见他脸色阴沉地瞪视着自己。
“昨晚我跟你们去吃了一顿,”格里菲思笑着说,“我去会碍事的。”
“哦,这没关系。”米尔德丽德坚持说,“叫他一起去吧,菲利普。他不会碍事的,对吧?”
“他想去就尽管去好了。”
“那好吧。”格里菲思马上说道,“我这就上楼去梳理一下。”
他刚走出房间,菲利普便生气地对着米尔德丽德嚷道:
“你究竟为什么要叫他跟咱们一块儿去吃饭呢?”
“我忍不住就说了。不过当他说没有什么事要做的时候,咱们一声不响,那不是显得太奇怪了吗?”
“哦,真荒唐!那你究竟干吗要问他有没有事呢?”
米尔德丽德抿了抿苍白的嘴唇。
“有时候我想找一点乐趣。老是跟你待在一起,我感到厌烦。”
他们听到格里菲思下楼时沉重的脚步声,于是菲利普走进卧室梳洗去了。他们就在附近一家意大利餐馆吃晚饭。菲利普气呼呼地闷声不响,但是他很快就意识到自己这副模样在格里菲思面前显得很不利,于是他竭力掩饰自己气恼的神色。他喝了许多酒,想借此消除内心的痛苦,还打起精神来说上几句。米尔德丽德好像对自己刚才说的话感到懊悔,便想尽一切办法来讨菲利普的欢心。她显得那么和蔼可亲,那么情深意厚。不一会儿,菲利普就觉得自己真是傻气,竟然拈酸吃醋。晚饭后,他们坐着一辆马车去歌舞杂耍剧场,一路上,米尔德丽德坐在两个男人中间,还主动伸出手来让菲利普握着。于是,他的怨气顿时烟消云散。突然,不知怎的,他意识到格里菲思也正握着米尔德丽德的另一只手。他又感到一阵剧痛,这是一种真正的肉体上的痛苦。他心惊肉跳,问了自己一个先前可能也会问的问题:米尔德丽德和格里菲思是否彼此相爱了。他眼前好像飘浮着一团怀疑、气愤、失望、苦恼的迷雾,舞台上的演出什么也看不见,但他仍然竭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跟他们俩说说笑笑。接着,他突然产生了一种奇特的想要折磨自己的欲·望,他站了起来,说他想去喝点什么。米尔德丽德和格里菲思从来没有单独待在一起,他想让他们俩单独待一会儿。
“我也去,”格里菲思说,“我也口渴得很。”
“哦,胡说,你留下来陪米尔德丽德说说话儿。”
菲利普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出这种话来。他丢下他们俩单独相处,好让自己遭受的痛苦更加难以忍受。他并没有到酒吧间去,而是走上楼厅,从那儿他可以暗中监视他们。他们也不再朝舞台上看了,而是相视而笑。格里菲思仍然跟原来一样,兴高采烈、滔滔不绝地说着,而米尔德丽德则全神贯注地听着。菲利普开始头痛欲裂,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他知道自己再回去会碍事的。没有他,他们玩得很愉快,而他却备受折磨。时间就这样过去了,眼下他特别不好意思再回到他们中间去。他心里明白,他们压根儿就没想到他。他苦涩地想到今晚这顿晚饭以及歌舞杂耍剧场的票子都是他付的账。他们俩把他耍弄得好苦啊!他深感耻辱。他看得出来,没有他在旁边,他们是多么愉快。他本来想丢下他们径自回到自己的住所,但是他的帽子和外套还在那儿,而且,以后还得没完没了地加以解释。他又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他发觉在米尔德丽德向自己投来的目光中隐隐流露出不快的神色,他的心不禁往下一沉。
“你去了好长时间。”格里菲思说,脸上挂着欢迎的笑容。
“我遇到几个熟人,一谈起来就脱不了身。我想你们在一起相处得很好吧。”
“我感到非常愉快,”格里菲思说,“不知米尔德丽德怎么样。”
她发出一声短促的心满意足的笑声,笑声里透出的鄙俗味儿叫菲利普听了极为反感。他提议他们该回去了。
“走吧,”格里菲思说,“我们俩一同送你回去。”
菲利普疑心这种安排是米尔德丽德事先暗示的。这样,她可以不跟他单独待在一起。在马车里,他没去握住米尔德丽德的手,而米尔德丽德也没有把手伸过来;可他知道她在路上始终握着格里菲思的手。当时他最主要的想法是这一切实在鄙俗不堪。马车朝前驶去。他暗自纳闷,不知他们俩背着他做出了什么幽会的安排,他诅咒自己不该让他们俩单独待在一起,实际上正是自己故意离开,才促成他们这么做的。
“咱们也坐马车回去吧,”当马车来到米尔德丽德的住处时,菲利普说,“我实在太累了,没法走回家去。”
在返回住所的路上,格里菲思谈笑风生,菲利普却只哦哦啊啊地应答着,可格里菲思似乎对此满不在乎。菲利普觉得格里菲思一定注意到出了什么问题。最后,菲利普的沉默太明显了,格里菲思再也无法装作不知,他突然变得紧张不安,一下子收住了话头。菲利普想说些什么,但又十分腼腆,难以开口。然而,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最好马上查明事情的真相。他硬着头皮开了腔。
“你是不是爱上了米尔德丽德?”他冷不防这么问道。
“我?”格里菲思笑着说,“今晚你这么怪里怪气的,就是为了这个缘故吗?我当然不爱她,我亲爱的老兄。”
他想挽住菲利普的胳膊,但菲利普却把身子移开了。他知道格里菲思是在撒谎。他不能逼着格里菲思告诉自己说刚才没有一直握着米尔德丽德的手。突然,他觉得浑身乏力,虚弱不堪。
“哈利,这事对你没有什么,”他说道,“你已结交了那么多女人——别把她从我的身边夺走。这意味着我的整个生命。我的境遇已经够不幸的了。”
他的声音突然变了,忍不住抽抽搭搭地哭起来。他羞愧得无地自容。
“亲爱的老伙计,你知道我可不会干出任何伤害你的事。我实在太喜欢你了,不会干出那样的事。我只是逗乐儿。要是我早知道你这么伤心,我就会小心行事了。”
“你这话是真的吗?”菲利普问道。
“我根本不把她放在心上。我以我的名誉担保。”
菲利普宽慰地舒了一口气。马车在他们住所的门前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