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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金鱼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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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一起走回大宅,警督已不知去向。波洛在露台上停了片刻,背朝房子,慢悠悠地东张西望。

“多么美丽的庄园啊,”他赞叹不已,“会由谁来继承呢?”

这句话令我大为震惊。说来也怪,直到刚才我都没有考虑过继承遗产的问题。波洛目光犀利地盯着我。

“看来你是刚想到这一点。”最后他说,“之前难道都没考虑过,嗯?”

“没有,”我实话实说,“要是早点想到就好了。”

他又一次好奇地打量着我。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他若有所思。“哦,不,”我刚要开口,他又大声说,“没用的!反正你也不会透露自己的真实想法。”

“每个人都有所隐瞒。”我微笑着援引他先前说的话。

“完全正确。”

“你现在依然这么想?”

“越来越有把握,我的朋友。但想要瞒过赫尔克里·波洛可没那么容易,我自有办法查清一切。”

他边说边走下通往荷兰式花园的台阶。

“一起散散步吧,”他扭头招呼我,“今天的空气非常怡人。”

我紧跟上来。他领着我拐进左侧一条夹在紫杉树篱之间的小径,两侧是井井有条的花圃,小径的尽头有块半圆形的地方,地面铺得十分平整,设有坐椅,还有一眼金鱼池。波洛并未上前,而是沿着侧面绿树掩映的小山坡绕上去。坡上有块空地,树木已被砍掉,摆了一张长椅,端坐在这里便可饱览乡野风光,金鱼池正在下方。

“英国的风光真美,”波洛边欣赏眼前景致,边笑着说,“英国的姑娘也非常美。”他压低了嗓门,“别出声,我的朋友,瞧瞧下面那幅美景。”

我这才发现了弗洛拉。她正沿刚才我们经过的小径款款而来,一边还哼着歌。她蹦蹦跳跳的步伐与其说是走路,不如说是翩然起舞;虽然一身黑色长裙,浑身上下却充满喜悦欢欣。她踮起脚轻快地一旋,乌黑的裙角顿时扬起;与此同时她一扭头,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就在这时,一个男人从树后走出来,是赫克托·布兰特。

弗洛拉顿时一惊,脸色微微一变。

“你吓到我了——刚才没看见你。”

布兰特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凝望着她。

“我喜欢你的地方,” 弗洛拉的话中带刺,“便是那令人愉悦的谈吐。”

布兰特黧黑的面庞竟也泛起了红晕。他一开口,说话的声音也不太一样了——掺进了某种奇特的谦卑感。

“我向来都笨嘴拙舌的,即使年轻时也一样。”

“那想必是很久很久以前了。”弗洛拉一本正经地说。

我捕捉到了她话中隐藏的笑意,但布兰特未必能听出来。

“是啊,”他简洁地回答,“没错。”

“身为玛士撒拉[1]是什么感受?”弗洛拉又问。

[1]theh,《圣经》中非常长寿的人。

这次她的戏谑之意更加明显,但布兰特只是自说自话。

“还记得那个把灵魂出卖给魔鬼,用来换取重获青春的男人吗?有一出歌剧就以此为主题。”

“你是指《浮士德》?”

“对。古怪的故事。如果做得到,我们之中多半也有人愿意做那种交易。”

“听你的话,还以为你已经老得关节都开始作响了。”弗洛拉又好气又好笑。

布兰特一时语塞,目光从弗洛拉身上游移开去,对着邻近的一棵树叨念着“也该是时候回非洲去了”。

“您又要出远门?去打猎?”

“有这个打算。通常,嗯——我是说通常都是去打猎。”

“大厅里那个兽头就是战利品吧?”

布兰特点点头,脱口而出:“你喜欢漂亮的兽皮吗?如果你喜欢,我可以带几张回来。”他的脸涨得通红。

“哦!太好了!”弗洛拉轻呼,“真的吗?你不会忘记吧?”

“忘不了。”赫克托·布兰特说。

接着他又急急忙忙地倒出一大段话来。

“我该走了。我不擅长过这种生活。不懂礼节。我是个粗人,不适合社交圈,总也记不住该说什么。对,我确实得走人了。”

“可你不能现在就走,”弗洛拉嚷嚷着,“不行——我们被这种麻烦缠身的时候你可不能走。哦,求你了,要是你离开的话——”

她把身子转过去一些。

“你想让我留下?”布兰特问。

明知故问,倒也直接。

“我们都这么想——”

“我是问你个人的想法。”布兰特直截了当地说。

弗洛拉又缓缓转回身,二人四目相对。

“是我想让你留下,”她说,“假如——假如这有什么区别的话。”

“这让一切都不一样了。”布兰特说。

片刻的静默后,二人在金鱼池畔的石凳上坐了下来。似乎都拿不准接下来该说什么好。

“多么……多么迷人的清晨,”最后还是弗洛拉打破尴尬局面,“不瞒您说,尽管……尽管出了这么多事,我还是忍不住心中的喜悦。这很糟糕,你说呢?”

“其实这也很自然,”布兰特说,“你不是两年前才初次和你伯父见面吗?悲痛之情不太强烈,也在情理之中。总比装模作样来得好。”

“你实在太会安慰人了,”弗洛拉说,“把一切事情都说得很简单。”

“世上的事情本来就简单得很。”这位大名鼎鼎的猎人说道。

“那也不尽然。”弗洛拉又说。

她的话音渐渐低落,布兰特扭头望着她,仿佛把目光从大概是遥远的非洲海岸那里收了回来。他显然自以为了解她语气突转的原因,很快就冒冒失失地开口:

“嗨,我说,你也没必要担心。我是说没必要为那个小伙子担心。警督是个饭桶,人人都知道——居然认为拉尔夫是凶手,荒谬。凶手肯定是外人。小偷。这是唯一可能的答案。”

弗洛拉又转过脸望着他。

“你果真这么想?”

“难道你不这么认为吗?”布兰特立刻反问。

“我——哦,当然,我也这么想。”

又一阵沉默,然后弗洛拉突然没头没脑地说:“我……我想告诉你今早我这么开心的原因。不管你觉得我多么无情,我都非说出来不可。因为我们家的律师——哈蒙德先生——通知了我遗嘱的内容。罗杰伯父留给我两万英镑。想想看——那可是两万英镑呀。”

布兰特有些吃惊。

“这难道那么重要吗?”

“对我重不重要?哎,这能给我一切。自由——人生——不必再处心积虑,不必再斤斤计较,不必再谎话连篇——”

“谎话连篇?”布兰特尖锐地打断了她。

弗洛拉一时有些震惊。

“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她闪烁其词,“阔绰的亲戚们把淘汰下来的脏东西施舍给你,去年的外套啦,裙子啦,帽子什么的,你还得装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

“女士的服饰我不太懂,但你一直穿得挺漂亮。”

“可那也要付出代价,”弗洛拉低声说,“不提这些不愉快的事了。我自由了,可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可以不必——”

她突然住口了。

“不必怎样?”布兰特连忙问道。

“我忘了。没什么要紧的。”

布兰特把手杖伸进金鱼池,好像在戳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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