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幽灵夜倾城(1/2)
她静静地跪坐在观音像前,那神龛前放了些瓜果鲜花,一盏低挂着的皮灯笼散发着暗淡而哀伤的光芒,她便在这光芒下,左手捏着佛珠,右手慢慢地轻敲楠木鱼,每敲一下,那皮灯便轻微的震一下,连带着里面的烛火也轻跳一下,在她脸上慢慢流过一轮光影,遮住了她的细纹,反倒称出一抹温婉的清丽来,可她却似混然不觉,只是这样继续一下接一下地轻敲着。
我前的倾城似乎感应到了平安,轻轻钻出脑袋,瞅了瞅了兰生,悄悄地溜了下来,快速地跑到丽妃面前佛龛下,失去了踪影。
西边的墙上挂着一幅巨幅画像,画中两个女子并列含笑看着前方,一位仙裾飘飘,容貌十分端庄美丽,穿戴珠光宝气,装饰得异常华贵,而另一个女子形貌丑陋,身上衣服破乱,浑身污垢脏腻,皮肤皴裂,白得可怕,好像是描绘佛经故事中分别象征着福佑和劫难的功德天与黑暗女。
这时那幅画像忽地震了一下,然后向右平移过去,一个身影闪了进来,却见是一个满身素缟的俊美男子,正是太子。
太子亦按礼制带着银龙燕翅冠,一身雪白的缎袍,上面绣着一九条张牙舞爪的银龙,肃着一张脸,走到丽妃身侧站定,丽妃的木鱼声停了一停,睁开了眼,看了看太子,然后又冷着一张脸转了回去,复又闭上了眼,继续手中的木鱼。
太子冷哼了一声,走到佛龛前,用手轻托那盏灯笼,看着佛祖说道:“心底狠毒之人再念佛颂经,亦是枉然,丽太妃娘娘,你说是吗。”
丽妃再一次停了下来,微微侧脸看向他:“你果然还好好的。”
两人看似冷淡地凝视了一会儿,终久是丽妃先移开了目光。
“你应该称朕陛下,”太子却依旧牢牢地看着她,恨声道:“看到朕还活着,丽太妃娘娘很失望吧。”
丽妃不紧不慢地捏着佛珠,淡淡道:“是有些失望。”
我想我同太子一样都没有想到丽妃会这样回答他,他的俊脸一下子愤怒而痛苦地扭曲起来。
“为什么?本来你是可以颐养天年的,你也知道朕会好好待你,”太子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真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蠢,在父皇眼皮子底下要加害于朕?”
“不是我要这么做的,是孝儿让我这么做的。”丽妃淡淡地笑着,眼中却犀利的恨意来。
“太妃娘娘说的,朕可一点也不明白。”太子冷哼一声。
“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丽妃站了起来,站在淡淡地佛光中,眼中闪烁着浓浓的悲伤,太子只是冷哼一声,把头别了过去,俊脸上带着一丝轻笑,把玩着手上的红玉板指,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丽妃轻声道:“今天是我那可怜的孝儿,八周年祭日。”
“你说这些作什么。”太子忽然敛了笑容,不耐烦起来,明明夜凉如水,他却好像有点热,扯了扯领口:“淑孝早登极·乐世界,朕登基后定会请护国禅师来为淑孝超度的,丽太妃娘娘放一百二十个心。”
“不,淑孝夜夜都对我哭,说她冷,”丽妃悲戚道:“我夜夜都梦见淑孝,连件遮羞的衣服也没有,光着身子,混身是血地站在刀尖上对我哭诉,她说她有家难回,可是害她的那些凶人却依然逍遥法外。”
太子的脸色有些僵,口气也软了下来,叹声道:“丽太妃娘娘忧思过虑了。”
“是我多虑了吗?”丽妃冷嘲一声:“还是你已经忘记了当初,你同你那两个好妹妹为了保命,是怎样把淑孝我儿推向地狱?”
“住口,”太子大喝一声:“你这疯妇,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他的额头隐有汗珠,竟然忘记了自称朕。
“我没有疯,”丽妃也大声说道,怒目圆睁地看向太子,一双玉手大力扯着那串佛珠,那串翡翠佛珠一下子被挣得四散崩裂,飞溅在金砖上,发出激烈的声音。
“你不愿意说,那就我来提醒你,当年发生了什么。”
“庚戌国变,逃难途中,那牛车眼看就这么小,根本挤不下淑仪,淑环,孝儿,复儿还有你,可你和复儿都是轩辕家的男儿,按理应该出来骑马护佑女眷,却为何呆在牛车之中,为何身为弱质公主的孝儿却被迫骑马同绿翘引开窦贼的追兵,结果孝儿还没到洛阳就被潘正越掳去了,那黑了心的潘正越把孝儿和身边的宫人轮番糟蹋毒打,孝儿就羞愤自尽了。”
丽妃痛苦地闭上了眼,霎时泪流满面,痛哭失声:“我那孝儿是金枝玉叶的公主啊,为何却落得如此下场?”
“碍于皇家威仪,皇上密不发丧,只好宣称孝儿至今下落不明。”丽妃娘娘热泪,右手地抓着前,好像痛得不能呼吸,“宫中不准私祭,我那可怜的孝儿至今都是孤魂野鬼啊。”
“那又怎么样?”太子不耐烦道:“逃难途中,谁顾得了谁,只怪淑孝福薄命苦。”
“无耻懦夫,”丽妃大吼出声:“凭什么,就因为淑孝是庶出的郡主吗?你们以为我不知道吗?绿翘都告诉我了,你那两个妹妹让楚玉抓着孝儿的头发,逼着她下牛车,你和太子两个男子却不闻不问,只有皇后身边的翘儿后来赶过来接应你们时发现孝儿没了,这才去救孝儿,可是她同孝儿都被潘正越抓住了,她在潘正越的营帐里放了一把火才死里逃生,可是脸也毁了,身子也毁了,整个人再也不笑了。”
丽妃哭倒在地,那太子冷着一张脸,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什么,只能隐约看到他的膛不停地起伏着,过了好一阵子,丽妃才再开口道:“翘儿到了洛阳调养了身子整整一年以后,方能说出话来,那一日她哭着告诉我,她亲眼看着孝儿怎么样被潘正越给糟蹋至死的,孝儿混身的骨头全都被打断了,潘正越这个禽兽说淑孝的皮肤像牛一样滑,于是他把孝儿的皮给活活剥下来了当皮灯,把孝儿的尸首扔出去喂狗。”
丽妃带泪的双目闪着一种诡异的迷蒙,走向那佛龛前的那盏羊皮灯,颤着双手,极轻极轻地扶着那盏皮灯,眼神中满是深沉的痛苦:“我可怜的孝儿啊,若不是于大将军,把潘正越赶出了晋城,他仓皇逃跑,不及带着,这才有了机会让你千辛万苦地回到为娘的身边,不然你只能一辈子飘凌苦海,做一个无主的孤魂啊。”
太子的脸刷地一下子苍白起来,恁是再深的城府,再好的涵养,也向后倒退二步,光洁的额头渗出汗珠来,定定地看着那盏皮灯,骇然道:“这一定是原家设下圈套,我看你是魔障了,这只是一盏普通的羊皮灯罢了。”
“孝儿从小弱,道长说要在前纹一个□,方可长保平安,你看这个可不是孝儿的□吗?”那皮灯上的□清晰可见,悠悠地发着惨碧的光。
“朕看太妃娘娘是疯了,疯了。”太子神经质地笑着,死死盯着那盏皮灯,右手紧按剑柄,却明显地发着抖。
“你们的命是孝儿和绿翘救出来的,可是你们一个个当没事人似的,你的那两个妹妹还要落井下石明里暗里嘲讽绿翘贞节被夺,面目被毁,陛下说要为孝儿立一个衣冠冢,可是你们却还反对,假惺惺地说什么有碍皇家威仪,你们以为我不知道吗,你们是怕孝儿的魂回来找你们索命!”丽妃无不鄙夷地说道。
“娘娘就只顾着淑孝受辱吗?”太子虎目含泪:“那我的娘亲呢,还有芮妹妹呢?他们被窦贼裸尸焚烧,然后骨灰被沉入御河,她们何曾好过?”
“没错,当初是淑仪和淑环把淑孝逼下车的,因为车里坐不下了,废太子不肯下车,我的腿中了追兵一箭,我根本拦不住,要怪你就应该废太子,为何怪我?”
“轩辕家的后人就是你这样自私无情而无用的男人吗?”丽妃走上前去,恨恨道:“那原三爷当年为救贞静和西安城的老百姓私盗鱼符,同于大将军攻下西安城,如今于大将军又将那潘毛子赶出晋城,而你们却为了苟活而牺牲了淑孝,为什么要推淑孝下去,为什么是淑孝,车上还有楚玉等宫人,为什么要牺牲你的妹妹淑孝。”
丽妃向太子唾了一口:“你和孔妃一样,是卑鄙无耻,无情无义,我想来想去就是想不明白,难道像你这般懦弱无耻之人真能能做上皇帝,诛灭窦贼,匡扶社稷?”
“妇人之见,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轩辕宗氏已颓丧至今,朕是天子,为天命所趋,必将大兴皇氏,”大子大喝一声,站到灯光下,看着神佛凛然而残酷道:“别说区区一个公主皇妹,就算是千军万马,我的生母发妻,我心爱之人,我的亲生子女,亦要为这社稷捐躯。”
丽妃怔怔地看着太子,厉声大吼道:“这些孩子里我独独对你是最好的,皇后罚你跪在中庭,我偷偷差奴婢给你送吃的?你打小就爱到我宫里钻,你……你同我……是故,我才会放心地让淑孝跟你走,你为何要这样对淑孝啊?”
说到后来,她早已是泣不成声:“可怜的孝儿,是为娘害了你,是为娘将你送上了死路啊。”
她的哭声凄怆悲恸,闻者无不落泪,我听了只觉心中悲惨以极,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不是我,我根本拦不住,我的那个妹妹,她们,她们强行从我手上把淑孝给强拉走了,”太子吼了回去,眼中亦落下泪了:“你把什么脏水都泼在我身上,可是你明明知道在国变之前,我根本不想皇位与荣华,不过是想同喜欢的人一起泛舟江湖罢了,你明明比谁都清楚。”
“你们为什么总将我母妃的过错来惩罚我?你以为我这一路走来就好过吗?”太子泪水流下来:“眼看马上就要打回京都了,却一个个只想着揪着对方的过错不放,其实我打小就很害怕王皇后,因为我知道她不喜欢我母妃,连带不喜欢我,怕我同她的蠢儿子争夺皇位,她看我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只可恶的臭虫,所以我总是想尽办法讨好她,还有沅璃,我知道她喜欢沅璃,就拼命娶到沅璃,这样她至少就不会来对付我了,可是她还是想害死我了。”
“太子妃真是可怜,”丽妃鄙夷地冷笑一声:“恐怕永远也不会知道,你同她浪漫的相遇却是你精心准备的一场戏罢了。”
“太子妃真是可怜,”丽妃鄙夷地冷笑一声:“恐怕永远也不会知道,你同她浪漫的相遇却是你精心准备的一场戏罢了。”
太子对丽妃地嘲讽不置可否,只是深深地望着她。
“可是我却从小就喜欢你,因为我知道你是这宫里少有的好人,你还记得吗?这把美人团扇吗?”他从怀中拿出一把扇子。
房间的光线有些暗,只有可怜的淑孝公主的身躯所化的那盏灯所散发出来的惨淡而阴暗的光芒,我只得眼盯睛一看,正是昨夜他在熬药时扇的那把,“还记得吗?你喜欢墨隐的画,我便很亲近非白,其实,我的私心便是跟他学会画画,好有一天能偷偷把你的小像描画了下来。”
丽妃呆呆地看了他几眼,苍白的脸慢慢地红了一红,她把脸偏了过去,可是眼角却流下泪来:“现在你再同我说这些作什么?”
太子的语气变了,渐渐温柔起来:“我小时候,我总是偷偷要你抱我,你也是喜欢抱着我的,我总是把父皇赏赐给我的好东西私底下送给你和淑孝妹妹,我亲生的妹妹们还怪我偏心,可是自从淑孝走了,你就再也不笑了,”太子慢慢走到丽妃娘娘跟前,痛苦道:“我的那两个妹妹被母妃宠得无法无天,天天琢磨着怎么替母妃把父皇留下来,发嗲算计,我打心里讨厌她们的自以为是,我最喜欢同淑孝还有你在一起,我觉得同你们在一起才算是真正一家人,你知道吗?你以为我这些年就过得舒心吗,淑孝走了以后,我天天晚上都梦到淑孝看我的眼神,我天天都活在自责中,如果那时我再勇敢一些,再坚强一些多好。”
“说得真好听啊,”丽妃冷笑道:“可是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就算你只是害死淑孝的帮凶,可是你为什么要害你的父亲。
“胡说,”太子大喝一声:“那明明是花木槿背后的原氏指示的,我何时做过?你以为我会像你们这么愚蠢吗?眼看就要登上帝位了,还要多生事端?”
“贞静公主绝不是凶手,”丽妃淡淡道:“她和可怜的淑孝一样,当年是被逼作凌波郡主的替身,她的眼神是我见了这么多人以来,唯一干净,所以我把她留下来,就怕你会对先帝不利,也好做一个人证,如果真不是你,那恐怕是你家太子妃或是她身后的王氏所做了。”
忽然丽妃的脸色变得苍白,口中狂鲜血,溅到了对面太子白晰的面上,她的肩处中赫然露出一截利刃,有人从她身后一剑穿过,丽妃软绵绵地倒下,太子骇然地接住她的身子,同她一起跌到在地上,丽妃身上的鲜血溅到太子的孝服上,不一会儿,太子呆怔地坐在地上,丽妃身上的血慢慢蔓延到他的素衣,他几乎成了一个血人,他慢慢抬起头,看着身后那个凶手,尽然是冷若冰霜的太子妃,亦是血溅满身,她的头上簪了一朵溅了血的琉璃冠珠,那一身孝服也被染得血红。
“你杀了她?”太子呆呆地问了一句,语气中没有了任何感情,甚至连没有了恐惧,只是有种仿佛天塌下来的恐惧。
“这个老货敢勾引你,”太子妃阴狠道:“她该死。”
太子的眼中渐渐沁出泪意,嘴唇无法遏制地颤抖起来,迸出强烈的恨意和鄙夷:“她是我唯一的亲人。”
可是太子妃却依然暴跳如雷,鄙夷道:“你也知道这老贱货是你庶母,你还敢乱伦纲常?真不要脸。”
“肮脏的东西,你怎么可以背着我同这个老贱货勾……”她的话还未说完,太子猛地上前狠儿发煽了她一巴掌,太子并不练武,算是一个文弱书生,可必竞也是个身强壮的男人,且在盛怒之下用尽全力,这一掌打得很重,太子妃一下被打在地上,角边缓缓流下血来。
“她是皇室中唯一的长辈,你知道吗,你亲手杀了她,等于向天下证明你是弑君谋逆的原凶。”太子冲着她大吼着:“你这没有脑子的蠢妇,她还没有告诉我传国玉玺在哪里。”
王估亭有些尴尬地走出来,扶起呆弱木鸡的太子妃,小声埋怨道:“妹妹太莽撞了,如今太妃一死,谁来主持大局,况且先皇忽然殡天,易引起天下猜疑,未及传下下伟国玉玺,本有太妃主持后宫,为太子顺名,我等顺利拥太子登基,再引太妃证明原氏使贞静公主暗害先皇,再击杀原氏,大事可成,这倒好……惹来一身嫌疑不说,还默认了咱是真凶,真正仇者快,亲者痛了,妹妹此举确欠思考了。”
太子从上至下睨着太子妃,仿佛在注视着一只颤抖的蟑螂,然后转向王估亭到:“以后,她若再这般愚蠢莽撞,朕向你保证,别说原氏不放过我们,她一定会先替朕将王氏送上西天极·乐之界。”
说毕他慢慢走过去,跪坐在丽妃身边,慢慢抱起丽妃,眼中流下泪来:“丽儿。”
丽妃慢慢地睁开眼睛,看到是他,只是苦笑了一下,“你果然是为了从我这里拿到传国玉玺。”
太子没有说话,只是紧紧地抱着她,凝着她没有血色的脸,默然地流泪。
她紧住他问道:“告诉我,当初为什么你眼睁睁地看着她们逼死淑孝,为什么,你骨子里不是坏人啊,你一定有原因的,快告诉我,求你了。”
阴森的宫殿中寂静无声,显得空旷而恐怖,没有人回答丽妃娘娘,太子似是打算藏着这个永恒的秘密,没有命人来急救丽妃,只是默然地搂着她,无声而泣。
太子妃呆坐在地上,只有王估亭带着一队武士,几个宫人在四处翻找着玉玺。
一阵阴风吹来,只见皮灯微颤,里头的烛火略有飘摇,一个略显尖细的女子叹息在空中飘来,丽妃的眼神开始有些焕散,恍惚道:“孝儿,是你回来了吗?”
在场所有人随着叹息声的方向看去,一个长长的女子身影悄然落在苍白的窗棂上,那女子梳着高高的宫髻,慢慢地向殿中飘移过来,我混身的鸡皮疙瘩爬了起来。
兰生早已挡在我的面前,面不改色地对我侧头微微一笑,附在我耳边低声道:“主角出场了。”
只见一个满头银钗的年青女子走了出来,高髻上着一朵富贵逼人的凤丹白,一大朵精致的顾绣白牡丹,绣在时下最流行的宫庭襦裙上,只是略显紧身,酥半露,勾勒出完美的魔鬼身材,冲淡了一身的丧意,反倒添了无穷的诱·惑。
王估亭的面色大变:“淑仪公主。”
果真是淑仪公主,轩辕淑仪也不行礼,低头嘲讽地看看垂死的丽妃娘娘,对着太子淡淡一笑:“本宫……本来还想着如何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请丽妃娘娘归西,这样皇兄便是一等一的篡位谋逆之罪,真没想到,皇嫂倒真是帮了本宫一把呢。”
她微蹙黛眉,微显伤心,可那广袖下的纤指却轻掩火红的,掩住了得意的微笑,乌黑的长指甲,称着一身凝白,那俏目波光流转,邪艳惊人。
“现在可好了,如今也省得本宫和附马动手,”轩辕淑仪快乐地笑了半天,然后忽地敛了笑容,俏目露出一丝无比阴狠的光芒来,冷冷道:“轩辕太子勾结王氏,毒杀先帝,行刺太妃,谋逆其罪,人神共愤,按律当诛。”
太子抱着丽妃放到我们对面的佛龛下,让她靠在祥龙柱上,这时才给她嘴里硬塞了一颗药丸子,她微微嘲笑地看了太子一眼,然后略抬头,便看到头顶那盏皮灯,满面悲绝。
太子站起来,走到轩辕淑仪面前,迷着眼看了她半天,最后道:“我一直以为你是我轩辕家的人,你是先帝最喜欢的女儿,又是我的亲妹妹,为什么要这样?这么好的机会,让我轩辕家可以重掌朝政却断送在你的手里!”
轩辕公主的身后闪出两个俊美男子,正当前那个目似朗星,气宇轩昂,俊美无涛,后面一个满面微笑,面如美玉,正是原非白的死对头,宋明磊和原非清。
“太子死后,本王必与附马衷心拥戴楽世子登基,当然由轩辕皇室唯一的尊者,淑仪长公主垂帘,保他一生无忧,请放心,这天下还是轩辕家的。”宋明磊清浅地笑道。
太子也笑了:“不久的以后,这一切都会改变吧。”
“太子可曾为淑仪着想过?”原非清来到轩辕淑仪身边,深情款款地伸出手上,让她轻轻搭在他的健臂上,轩辕淑仪亦对他菀尔一笑,柔情异常:“就算轩辕氏重掌朝政,淑仪也最多是个长公主,可是本王与光潜会让她成为皇后,母仪天下,参于朝政!。”
太子继续笑道:“你确定淑仪会成为皇后,而不是你?”
原非清敛了笑容,宋明磊却依然笑道:“可惜太子看不到结果了。”
早有宋明磊的武士上前架住太子,还有王估亭。我趁乱,往昏迷的丽妃嘴里塞了一颗灵芝丸,又躲了回去,兰生在黑暗中对我摇摇头,丽妃是活不了了。
太子的劲上早被架上一把刀,却面不改色,倒颇有轩辕皇式的威仪,冷静道:“宋侯与驸马远在麟州,快马加鞭亦要三日的行程,先帝不过昨夜殡天,便能赶回来奔丧,这可当真是巧了。”
“前夜那毒花蝎子很难豢养吧?”太子淡淡道,看向宋明磊:“幽冥教现在沦落到养花蝎子?!真难为宋侯了。”
“轩辕家精通收集情报,果然天下一绝呢,”宋明磊笑道:“你知道这个秘密多久了?是你告诉原非白吧。”
“如果你以为你赢了,那就大错特错了,你可以布置这一切,那必定会有一个人猜到你的一举一动,他也在赶回来的路上。”太子冷冷道:“你须明白,不管发生什么事,他是无论如何也舍不下他的女人。“
非白会回来吗,如果是这样,恐怕东营同西营一样严密监视着行宫的一举一动,可是他要回来就太危险了。
“那很好,”宋明磊微笑了起来:“我们正在等他,你既谋逆轼圣,他自然是帮凶,我们为轩辕氏斩除佞,太子还得谢谢我们呐。”
“说起这花蝎子,可算费了一番功夫呢,”原非清笑道:“得感谢一下三瘸子那个瘦猴子,他的那个丑八怪女人。”
原非清用了很多的形容词来描述我,兰生看着我,向我挑了挑眉,表示他明白我的感受,而这是我今晚所能看到的,他最为愉悦的一丝表情了。
“这是一名南国少年送来的,还好心地教会了我们如何豢养这些蝎子,”原非清轻轻拭了一下宋明磊肩头的尘埃,笑道:“黔中多毒物,但像这样能通人的毒虫,倒也是稀罕物,这幽灵蝎产于瘴毒之地,只食剧毒之物,并能累积各种其他毒素,可谓人间一等一的毒王,莫要小看这毒王,却能辨认主人,听懂主人的指令。”
轩辕淑仪的纤手一挥,一只黑白花的蝎子从她的手上爬了出来,比所见过的幽灵蝎子要大一圈,头部赤红,肚子微鼓,双目带血,从头部到伸直的卷曲的蜇针,竟然比倾城的个头还要大一点,如今却顺服地躲在轩辕淑仪的掌心。
“幽灵王繁殖能力大大超过了信鼠,但连本宫也没有想到,驸马,宋侯,非烟还有本宫,四个人当中,这些幽灵王只听我的!信鼠已失,自然要有人懂得如何豢养新的暗武士。”轩辕淑仪得意地轻笑出声,略带激动道:“可是这一般人却又无法驾驭,这名少年人懂养殖,训练甚至如何销毁,这只有本宫才能做到,我果然才是轩辕家唯一的继承者。”
“这位少年叫沿歌,是大理圣武帝的贴身近侍,”宋明磊冷冷道:“除了她的夫,谁又有能力办得到呢?”
沿歌?!是啊,沿歌素来喜欢这些毒物,他蓄意地送这些过来,想必是得了段月容的首肯了,我的心蓦地疼了起来,段月容,你终于是启动了复仇的第一步吗?你终是要逼迫我同所有的学生和大理的朋友们反目成仇,让他们来杀我和非白吗?然后再逼我杀了他们吗?
我正胡思乱想间,窗棂一闪,无数的黑衣武士闯了进来,开始扑杀王氏的宫人和武士,那刺耳的惨叫声传来。血腥味在大殿中传了开来。
最后,一个样貌普通的中年人跨进大殿,左手持着一把带血的短刀,右手拖着一个宫人的长发,对着宋明磊摇了摇头,宋明磊挑了挑剑眉,状似无可奈何道:“四妹又逃啦!她总是这样调皮呢!”
那中年人正是张德茂,放下那个小宫人,那个小宫人害怕地混身发着抖,满脸泪水地爬向太子:“求太子救救薇薇。”
“她不会现在就在这座宫殿里吧!”原非清有些紧张地四处张望着:“这丑八怪同三瘸子一样,鬼得很。”
宋明磊看了那个宫人,笑道:“你叫薇薇吧,说说你家主子在哪里?不然,轩辕公主可要生气啦!”
轩辕淑仪的手一翻,那只花蝎子猛地跳到薇薇地脸上,蛰了一口,薇薇痛苦地惨叫起来,那美丽的小脸瞬时一半变得又黑又肿。
轩辕淑仪用手绢遮了遮鼻子,皱起精致的眉毛道:“皇兄的侍女真教养,叫得也忒难听了。”
那只赤头大幽灵花蝎似乎想要安抚轩辕淑仪的不悦,快速地跳到丽妃身上,爬到丽妃的头上,轻巧地取了那朵夜光,叼着那朵比身子还要大的牡丹花,讨好地放到她的手心,双螯她的手指。
轩辕淑仪目光微柔,绽出一丝甜美的微笑:“还是中将乖。”
宋明磊看向幽灵蝎的眼中闪过一丝厌恶,再看向轩辕淑仪却满面笑容。他快速地看了一眼原非清,原非清立刻温柔而小心翼翼地用手拈起那朵夜光,轻巧地压在凤凰镶翠步摇簪边,她繁复的云鬓上,夜光同凤丹白两边交相辉映,香气扑鼻,映着轩辕氏特有的美丽而高贵的笑颜,一时如女王一般,睥睨天下,贵不可言,隆重非常。
原非清板着笑脸,后退了一大步,紧张道:“你不会把她弄死吧,她还没招呢。”
“这可说不准,”宋明磊对张德茂轻松道:“把这个女孩绑到午门,让四妹看着她是如何害死她的,反正再过一刻没有解药,她会全身腐烂而死的。”
我心中不忍,正要出去,兰生却拦住我,冷静道:“别急,他已经来了。”
不过他的话其实只说了一半,一阵羽箭密集地进来,在场很多西营武士和宫人中了箭,王估亭和王沅璃立刻拉了太子,一起躲到丽妃所在的佛龛下,丽妃双目紧闭,俏脸腊黄,了无生气,淑孝公主的皮灯在她头顶幽幽晃着,依旧闪着微弱的光。
薇薇在地上艰难地爬行着,我乘着箭雨的当口,跑出去,抓着薇薇就往我藏身处跑,兰生在我后面同我一起拉,结果半道上就被一人扯离了兰生,给拉到屏风处。
兰生拉着薇薇来到暗处,给薇薇点了止血的道,并给薇薇喂了药,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过我和挟持我的人。
“四妹果然在此。”那人对我笑着,双手扼着我的脖子,我快透不过气来,好不容易推开他,宋明磊正对我微笑,一扭头,轩辕淑仪正冷冷地睨着我。
宋明磊再一次扣紧我的脖子,把我推向殿中央,以我挡把子,脸凑在我的脸边,令我恶心地想吐:“花西夫人在此,你们快住手。”
箭雨停了下来,殿内快速地涌进几个武士,然后有一个欣长的白影闪了进来,宋明磊立刻从袖中向那白影一支银光。
我肝胆俱碎,脑袋发热地冲向白影,大叫着非白的名字,我听到兰生的声音狂叫着:“木槿快回去。”
果然白影击落了那支银光,回复我们的是更密集地箭雨,有人即时地抓着我的胳膊拉了回来,让我避过了从我身侧经过的无数利箭,躲到楠木橱柜后面,宋明磊紧着我的尾发,冷冷道:“四妹还那么毛脚鸡似的,上不了台面。”
我用劲全身打了他一耳光,你丫的变态,酬情隔开了我和宋明磊,他倒没有生气,只是抚着脸站在我对面轻笑,原非清差点过来掐死我,被宋明磊给拦住了。
栖梧殿内一切精美的摆设全部被毁,雕梁古董,宝幄香缨,熏炉象尺,彩信柔帛全部被冰冷地利刃撕裂成碎片,唯有角落处的佛龛还镇定地站在那里,连带保佑着佛龛下的轩辕族人。
箭雨将息,我略伸头,只见那白影只是个瘦长的俊美青年,不过却是那个给我送信的银奔,他已换了身非白一模一样的戎装,看上去英气非凡,但眼角处仍纹着黑色的眼线,显得一丝诡异和阴气,他的身后紧紧跟来一个高大的虬髯大汉,正是金灿子,冷冷道:“宋侯谋逆圣上,挟制太子,意欲谋反,当诛不赦。”
宋明磊无惧地冷笑着,慢悠悠地拉着我,像牵着一只狗似地,信步走到中央,立时我们身后围了一圈射手护身,两边射手互相指着带血的利刃。
“照武将军既来了,怎能让暗人僭越呢,”宋明磊却不看他一眼,只是冷冷道:“难道真要你的女人受苦,才肯显身吗?
“墨隐已经来了吗?”轩辕公主伸出乌黑的指甲轻摸着中将,蹙起远山黛眉,略带娇嗔地说道,:“想不到名满天下的踏雪公子也学会偷听了别人说话了呢?
场中有一个看似中箭的宫人忽然爬起,如幽灵一般站到宋明磊身后,一把拉过我,以一把银色短刃刺向宋明磊的咽喉,宋明磊以双朔挡开,后退一步,兰生趁机斜地飞出以剑指住宋明磊,而原非清骇得长剑想杀兰生,大叫:“贼人快放手!”却不留神金灿子的大铁锤无声无息地来到自己的肋间。
张德茂五爪紧紧地捏住了兰生尖细的脖子,兰生的脸憋得有些发紫,却毫无惧色:“德茂叔,宋侯,大家都莫要激动。”
电光火石之间,银奔反手以针刺点住了张德茂的腰间。
每个人的兵刃指着敌人的血管,但自己偏又被别人用利刃紧逼着大动脉,身后随行的武士也停了下来,分成两个半圈,场中牵一发而动全身,稍稍用力大家便能血溅三尺,栖梧殿中一下子静得连一根针也听得见。
然而没有人敢靠近轩辕公主,因为已经有一圈幽灵蝎凭空出现,里三层,外三层地将她围成一圈,并且把太子,太子妃还有王估亭也围成了一圈,太子妃平时再凶悍,可面对如此可怕的毒物,却也满面冷汗,尽弃前嫌地倚着太子骇怕道:“轩辕皇室尽出毒辣的贱人。”
太子冷冷看了她一眼,不置可否,慢慢挡在她前面,手中佩剑,王估亭早已同另一个侍卫站到二人面前,紧张地看着场中局势。
那个宫人将我拽进他的怀中,以致于身上所披的宫衣落地,头上的帽子也掉了下来,一头乌油油的长发霎时披披淋淋地散在背后,在火把下露出一张天人之颜,太子明显松了一口气,大胆地从王估亭身后站了出来:“你可来了。”
我手中的酬情,抬头看进一双潋滟而深邃的凤目,心中的大石一下子落了地,缓缓地松了手中的酬情,说出了同太子一样的台词:“你可来了。”
他对我平静地一笑,露出绝世的笑颜:“不用怕,我们一定会平安的。”
轩辕淑仪的脸色有点发青,像那只大幽灵蝎的大青螯一样,目光杀意,她手中的中将猛然跳到我的发上,对我的太阳竖起血色针蛰,非白的脸上立时敛了笑容:“木槿莫动。”
一时我不敢动弹,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我,盯着中将冰冷的赤眼。
我的心悬到嗓子眼,可是三秒钟后,它快速地掉了头,转身就跳向原非白,场中一阵大乱,银奔早已银针,奈何那中将速度太快,非白一闪身,中将咬了二个个东营武士,然后飞快地回到轩轩辕淑仪的手中,那两个东营武士混身发黑,七窍流着黑血,软软地倒下来,身僵成一团。
“为何中将不咬你?她竟然不咬你?”轩辕淑仪有些讶异,她轻点着中将的大螯,中将则背对着我卷缩着身子,似是略略害怕。
宋明磊轻轻对她一笑,天狼星一般明亮的眼睛闪着狡黠的光,盯着原非白的凤目:“长公主忘记了吗,四妹乃是大理王的旧爱,他自然是算准了一切,送来的毒王必不会伤害心上人。”
轩辕淑仪冷冷地哦了一声,鄙夷地看了我一眼:“墨隐有这样的媳妇实在是好福气啊。”
非白有礼地对轩辕淑仪略欠身,淡淡道:“多谢公主,驸马有您这样的媳妇也实在是他的福气。”
兰生冷冷了句:“只可惜对轩辕氏的江山社稷却是一等一的灾难。”
轩辕淑仪却假装听不到,只是伸出纤手整了整发髻,低声柔笑道:“你来了也好。”
然后对宋明磊松了一口气,笑道:“光潜果然神机妙算,他果然为她回来了,这下子可将他们一网打尽了。”
宋明磊也笑了:“墨隐自然是交给公主招待了。”
“丽太妃娘娘,还请快快交出传国玉玺,娘娘放心,无论是谁登基,娘娘都会被尊为太妃,甚至是太后,一世无忧,颐养天年。”宋明磊对轩辕淑仪使了一个眼色,立时一堆蝎子围住了丽妃娘娘。
丽妃失血的嘴唇扯了扯,露出一丝嘲笑,艰难地说道:“除非……。”
轩辕淑仪翻了翻漂亮的妙目,冷笑道:“又要踏着你的尸过去吗?你已经快死了。不过少受些痛苦罢了。”
丽妃摇摇头,吐出一口鲜血,看着轩辕淑仪一字一句沉声道:“我要知道淑孝到底是怎么死的?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对待她,你们是她的兄姐啊!”
我很担心丽妃的身,非白早已对我点了点头,递给我一丸红色的药丸,温和道:“这雪灵丸乃是止血解毒的圣物,本来是带给你的,如今快拿去照顾太妃娘娘吧,至少能吊住她一时半刻的精神。”
我便极慢地对众人举起双手:“大家请勿动手,先容我去照看一下丽太妃娘娘,若是娘娘殁了,玉玺便从此遗失,对大家都没有好处。”
众人倒没有任何异议,几十双各怀鬼胎的目光犀利地看着我,我便慢慢走过去,那些蝎子很自然地争先恐后地让开了一条道,等我靠近丽妃时,又围在了一起,但明显比原来大得多,显然,他们也想离我远一些。
我服侍着丽妃服下那颗药丸,轻轻安抚道:“太妃娘娘请休息一下,保存力要紧,淑孝公主在天之灵会保佑您平安的。”
轩辕淑仪慢慢走近我们,高高在上地看了我们几眼:“圆猪,你不觉得你女儿长得像只老鼠吗?又瘦又小,堂堂一国公主,平时喜欢养老鼠那么脏的东西不说,连说话还打结巴,看见男人连头都不敢抬,脸红得就像红头蟑螂。”轩辕淑仪从鼻子里轻嗤一声。“有时觐见父皇,都结结巴巴地连话都说不全。”
冰冷地愤怒渐渐涌上我的心头,我的眼前满是这九年来所见的乱世光景,惨痛点滴,我站起来,大声对她喝道:“不管怎样,淑孝公主也是你的庶妹,更何况死者为大,你怎可如此抵毁她?必竟当初是她舍身换回了轩辕一族的平安,你可曾想过,如果不是她的牺牲,也许这盏皮灯可能就是由你的人皮做成的了!”
“我们家的事,哪里轮得到你来说话?你这个杂役房出身的贱妇。”轩辕淑仪嘲笑道。
“你父皇尸骨未寒,却这样侮辱庶母?为何你美丽的容貌同你的品如此地不相称呢?!”我麻溜地回道。
“夫人高贵的品却也与您的容貌毫不相称啊?!倒是你的容貌同您的出身甚是相合。”她嘴角含笑,毫不客气地反唇相讥。
哈!这个没有人的恶女人!我正待再驳她,非白却慢慢走过来,轻拍我肩,歪头对我微笑了一下,凤目无奈而镇定的笑意。
好吧!你想亲自教训这个狠毒的恶女人你就来吧!
我暗中咬牙,忍住气,回来丽妃娘的身边,扯了下摆,帮她包扎伤口,非白弯腰将身上的宫袍披在丽妃娘娘的身上,隔着蝎子群给她行了一个礼。
他背对着轩辕淑仪平静道:“淑仪公主,正是您那个老鼠般的结巴妹妹,为了先帝的喉疾,亲自在花园里种上杷叶、半夏,她时常为先帝亲自熬药,凡是汝家兄弟姊妹有病的,也亲自照疗,您可还记得,十三岁那年来山庄坐客,不想夜半贪玩,你身染麻疹,那时淑孝妹妹也不过十一岁罢了,却到我这里来要了一些药材,亲自为您煎药。”
轩辕淑仪对着非白的背影痴痴凝视,脸上一片痴迷,她只是冷毒地扫了我一眼,冷淡道:“哦,好像是有那件事,非白哥哥,当年淑孝只不过是拿这个借口去接近你罢了,实在不必如此当真。”
非白皱了皱眉,继续说道:“公主原来是这样想您的妹妹吗?她整夜为您煎药,亲自照拂,何来时间接近于我?最后您病愈了,她却为您累倒并染上麻疹,仁孝之名,举庄皆知,父王也以此教育我们兄弟之间要和睦相处。那时连我那不闻世事的四弟听闻此事,都亲自来探望淑孝妹妹。”
原非清满面疑惑,似在回忆往事,时而焦虑地看着非白同轩辕淑仪你来我往,时而依赖地看看宋明磊,好像在努力理清思路似的,而宋明磊镇定依旧,星眸闪烁着深不可测的眼神。
我暗想,兄弟和睦这挡子事在原氏,听起来可真是天大的讽刺。
轩辕淑仪面色不变,垂下目光,淡淡道:“本宫明白了,听说花西夫人曾是你的伺妾,曾经伺候过大理王室,突厥王室,武安王当年最爱的锦妃,还有你的生母,都是做粗活的下人,你好像也是如此”
“英雄不问出处,轩辕宣祖早年还是养猪出身,太祖嫡妻,平宁平律公主之母,皇后李氏,亦不过是府中一个洗衣妇,”非白的凤目满是冷意:“而您的生母亦不过寻常宫女出身,若不是同丽太妃娘娘同为窦太皇太后收为义女,何以进得了皇室,试问谁的出身又比谁高贵些?”
轩辕淑仪的脸微微一红,银牙:“那又怎样?”
非白还是保持微笑,含笑点头道:“确然,淑孝妹妹心地纯良,确同木槿有几分相似。”
轩辕淑仪的俏目渐渐浮上泪意:“故而,当年你到王府,总会亲自到花园里找淑孝说话,对我和淑环却很冷淡,凭什么?”
“就凭淑孝公主有一颗高贵的心,”非白敛了笑容,上前一步肃然道:“除此之外,她还拥有您所没有的另一样东西,也是轩辕皇室所有同辈中人里,甚至包括天资最高的太子殿下也无法拥有的,她是唯一一个能驾驭信鼠能力的轩辕族人。”
“若是按照轩辕氏的祖训,会得信武士技者,乃为我轩辕王嗣,传承血脉,绵延万代,她理所当然是轩辕皇氏的王位继承人。”
“一派胡言,”原非清嘲讽道:“淑孝乃是公主,如何为帝?”
“轩辕家族历来有太后或姑舅长公主垂帘听政的传统,莫忘了前朝窦太皇太后把持朝政近六十年之久,”非白朗声道:“早年轩辕四帝,尊名讳轩辕俪姬,号阴宗陛下,乃是女儿之身,只是阴宗改革前朝鄙陋太过急切,杀戮过重,这才引起举国动荡,内幄宫变,至此女帝为轩辕氏所忌讳,只是祖训仍在,亦无有严令非男子不可继位,庚戌国变前,先帝总带着淑孝公生随侍,甚至命她化妆成宫人随侍重臣会面,颇有培育之意,淑仪公主和太子,恐怕也是为此才残害了淑孝公主吧!”
“旧时代的信武士之技已然失传,信鼠亦灭绝,自然由如今的信武士幽灵蝎来守护轩辕家族,”轩辕淑仪昂首道道:“如今我既为信武士之母,自有能力继承皇位,只不过,”她的眼珠狡猾地一转,露出一丝诚挚之光来,恭顺而地对宋明磊和原非清欠身道:“本宫自知为妇人,当辅佐教养幼帝,交由驸马及宋侯辅政,复兴皇室。”
宋明磊向轩辕淑仪欠了欠身,微微一笑,原非清也对轩辕淑仪温情一笑,尽现大丈夫威严。
丽妃娘娘无神的眼晴流下泪来,慢慢转向面无血色的太子:“我终于明白了,你……原来是怕孝儿将来会同你抢皇位,所以,所以才害死孝儿?!就为了这个?可是淑孝不过是个什么也不懂的小女孩啊,她怎么会同你抢夺皇位呢?”
非白无限感叹地望向太子,略带一丝嘲意道:“丽太妃娘娘,当淑仪公主姐妹俩命楚玉把淑孝公主踢下马车时微臣也猜不透太子殿下是做如何想法也许是为了王位继承权,也许是为了这世上少一个人知道您与他的秘密,总之殿下他……只是坐在那里什么也没有做,什么也没有说罢了。”
太子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有一丝,慌乱地垂在额际,他使劲甩了甩头,可那丝乱发总是垂在他的目前。
他依旧挺直了脊梁,看也不看丽妃,只是冷冷对非白道:“墨隐,如今他们都打到门口了,你来此处便只为了八年前那段乱世的伤心公案么?”
太子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有一丝,慌乱地垂在额际,他使劲甩了甩头,可那丝乱发总是垂在他的目前。
他依旧挺直了脊梁,看也不看丽妃,只是冷冷对非白道:“墨隐,如今他们都打到门口了,你来此处便只为了八年前那段乱世的伤心公案么?”
“如今好歹你算断清了,可否还栖梧殿一个清静?”他又甩了甩那绺头发,不奈烦道:“此时此刻,我等当诛杀逆贼,为先帝报仇才是啊!”
“好像还没有断清,照武将军,”一直不说话的兰生,忽然发话道,“公债虽已了,情债却依是雾里看花。”
张德茂的目中留下泪来,手中加了力道,右手已变成赤红,在兰生背后向心脏处抓来。
我们的眼一花,兰生像泥鳅一样缩了身,躲过张德茂的杀招,然后一个鹞子反身,脱离了逼杀链,他退到原非白身后,同他背对背站定,双手各执一柄短刃冷冷道:“丽太妃娘娘是个可怜之人,如今时日不多了,公子可否满足一下她最后的心愿,让她知道,究竟淑孝公主是如何惨死的?”
我心中一动,兰生脾气古怪,自来到原家,就多是沉默寡言,对名义上的宗主非白也相当冷淡,我还从来没见过他主动同非白说过这么多话,好像兰生在同非白演一出戏,仿佛在努力拖延时间?是了!此时还算宋明磊抢得先机,恐是敌强我弱,他们定是在等武安王大军到来,彼时情势彼将翻天覆地,一想至此,精神不由一振。
这时,丽妃的血止住了,可是脸上不正常的红晕陡生,呼吸紊乱,满面泪痕地看着非白,向他伸出一双颤抖的手,好像要努力抓住他苦苦恳求,那目光中满是不甘和希冀。
非白看了眼兰生,凤目似乎有些诧异,再看向丽妃轻叹道:“淑仪公主,你们把淑孝踢下马车,可是淑孝公主还有个把宫人侍卫跟从,为了不让她能跟得上你们,也为了杀人灭口,于是你们杀了她身边所有会武的侍卫,绿翘赶到时,你们已经残忍地打断了淑孝的腿,割了淑孝的舌头,任她自生自灭,绿翘是忠义之人,她一路救了淑孝南逃,不想还是被潘正越截到了。”
“原某说出这些旧事,并非方才偷听诸位皇室殿下的旧事,才作出的推断,”非白看着轩辕淑仪的俏容,肃然道:“淑环妹妹远嫁西域前,曾经冒着生命危险潜入暗宫探视我,她对我说,此一西去,必当故土难回,只求再见我最后一面。”
“她告诉了我,淑孝是怎么被你们逼死的,她还说,她同你长得一模一样,你们的父皇一时心中难受,根本不知道该怎么选,于是便让你们二人抽签,长者留下,短者远嫁,结果你陷害她抽到那支短签,被迫远嫁突厥,远离故土。”
兰生冷冷地接口道:“轩辕淑仪,你从小心仪踏雪公子,轩辕世家收集情报乃天下一绝,你应当比谁都清楚谁是你当时的竞争对手,其一便是如今的锦妃花锦绣,您截下花锦绣与踏雪公子之间所有的情信并销毁,造成二人的嫌隙,再散步谣言两人有染,令侯爷有杀花锦绣之心,不想花锦绣却顺水推舟自荐枕畔,成就了如今的花氏锦妃。”
“第二个便是花西夫人花木槿,可能连你也想不到这乱世帮了你大忙吧?总算这乱世隔开了他们,想必你曾在心中暗暗高兴吧!”兰生的桃花眸闪着我从未见过的冷冷的银光:“剩下的就是你两个妹妹,庚戌国变的逃难路上,你设计了淑孝替你们挡了追兵,这样便去了第一个竞争对手,接下去便是你的亲妹淑环了,这样所有能嫁给踏雪公子的女孩中,最后就只剩下了你一人而已。”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这世上没有一个人会想到,踏雪公子会为了花西夫人独身八年,却怎么也不愿意娶你一个堂堂公主,而你的父皇为了政治联姻,最后却把你嫁给了踏雪公子的哥哥,从此你过上了活寡妇的生活,也算是你这恶妇的报应。”
场中所有人的脸色大变,齐齐地看向面色苍白的轩辕淑仪。
“好一个大胆狂徒啊,”宋明磊的声音冷如冰刀,瞟向张德茂:“当初真该把你扔在火中烧成灰烬。”
兰生的眼中已没有了任何恐惧的神色,只是淡淡道:“或许这话该我说才对。”
我无法理解他们聊天的中心思想,反正宋明磊对兰生瞪着愤怒的眼睛,噎在哪里。
张德茂冷静道:“宋侯莫要中了他的计,他故意在激你。”
出乎我的意料,原非清倒是真得有些失去理智了,差点冲过侍卫的保护圈,对淑仪激动地喊道:“淑仪,你是为了三瘸子逼死淑孝公主?逼走淑环妹妹,这是真的吗?你……你从来就没有爱过我吗?”
宋明磊冷冷地喝了一声:“驸马莫要听信谗言,公主自然是无辜的。”
原非白又看了一眼兰生,潋滟的凤目闪过一丝笑意,却又转向轩辕淑仪道:“自从淑孝死后,淑环就天天晚上做恶梦,其实不用抽签,她也愿意远嫁突厥,因为她实在厌倦了每晚看到淑孝对她哭诉。”
“那么您呢,淑仪公主?”非白走近轩辕淑仪,慢慢地淡笑道:“您夜晚可曾梦到过淑孝?”
轩辕淑仪打了一个冷战,目光出现一丝恐惧,转瞬即逝。
“果然,什么也瞒不了你,”轩辕淑仪平静了下来,微笑道:“非白哥哥,你总是带给我惊喜呢!”
“彼时,父皇要从我们三个里面选出一个嫁给你,非白哥哥,淑环只是抿着嘴乐,淑孝一欢喜就更结巴了,她们嘴上不说,可我知道她们一个个都想嫁给你。我们的心里都欢天喜地的,然后等到父皇说再要选一个远嫁突厥,我们都傻了眼,然后便是窦太皇太后架崩,根本容不得我们多想,庚戌国变便来了,这是上天赐于我的机会,于是我便先从庶妹下手,故意让她同丽妃分离,然后便可轻易下手,谁叫她和她娘都那么蠢,那么相信太子呢。然后是我那自以为是的妹子。”
“可是,我没有陷害淑环,只不过以退为进,故意让父皇知道淑环有多爱你,原意成全淑环罢了,最后父皇便让长旺在那签子里做了手脚,你明白了吗,是父皇选中了淑环和亲,而不是我。”轩辕淑仪满面疲惫地说道:“不信,你们可以问问圆猪。”
众人皆惊,丽妃娘娘苦笑连连,竟然默认了。
“父皇只是需要一个能政治和亲的公主,而不是真要对夫家忠心的女儿,淑环若嫁给你,轩辕家所有的秘密必定全都给原家翻个底朝天!”轩辕淑仪俏目流出泪来,哀伤道:“没想到,她竟会亲自到地宫去看你,其实……我也一直想去看你,可是父皇却逼我嫁给了你的哥哥非清,我虽不能与你长相厮守,能看着你也是好的。”
太子妃手中宝剑,狠狠啐了一口:“不要脸的恶妇。”
原非清眼中露出不信和妒忌和神色来,无惧于那些蝎子,大跨步地走到公主面前,抓着她的双肩,厉声喝道:“淑仪,你到现在难道还爱着三瘸子吗?”
轩辕淑仪让幽灵蝎群安静下来,笑着地看向原非清,冷傲道:“驸马多虑了,如今自然以国事为重,本宫说出这一切,自然是为了成全丽太妃娘娘,好早些交出玉玺,也为了让墨隐和花西夫人能死个明白,我等大事可成矣。”
宋明磊拉开原非清,对公主笑道:“公主高见。”
然后对原非清沉声道:“大敌当前,莫感情用事,中了他的毒计。”
星眸睨向凤目,如针尖对麦芒,一时狠毒非常:“须知踏雪公子最擅洞查人心,巧使反间计,以图敌手分崩离析。”
窗外隐隐地传来四更鼓的响声,殿外苍藓沿阶,冷萤粘屋,殿内夜寒灯晕,人心诡诈,月光透过高高的窗棂轻洒下来,印着满地的血腥和冰冷的断箭,照在原非白染血的素服上,却凸显一种异样的圣洁,他从上方悲悯地看着轩辕淑仪,淡淡道:“非白平生最恶心地歹毒的女子,我那可怜的娘亲亦是为这样的女子所害,即便出身再高贵,样貌再出色动人,于我而言不过一具粉红骷髅罢了,故而原某是绝不会娶这样的女子为妻,因为这便污辱了妻之一字,只是即便如此……。”
非白整了整素袍,面向淑仪公主走近一小步,向她深施一礼,庄重而诚挚道:“非白仍要感谢公主多年来的垂青,正是因为公主的抬爱,略施援手,非白在地宫的三年才得已从大哥和宋侯的手里活了下来。”
轩辕淑仪的脸微微地红了,目光慢慢闪出一道奇异的光彩,那是只有女子面对心爱之人时才会有的光芒,只听她柔声道:“既然你知道那几年我暗中助你,那么现如今,我虽同你做不了夫妻,可是顾念着往日的情份,希望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了,我…还是希望你能活着。”
“你本是武安王最得意的儿子,可是如今为了这个贱仆,”她一指我,淡淡道:“却失去了一切,只要你能说服圆猪交出玉玺,或许我可以说服宋侯让你活下来。”
原非清额头青筋崩裂,宋明磊如嘲似讽地看了原非白一眼,然后不着痕迹地拉开原非清,似在安抚原非清受伤的男自尊,笑道:“公主的谋略与气度,本侯佩服,轩辕氏必将大兴于公主手中,原非白,你既是天下智者,当知如何选择了。”
“好说,”原非白并没有理会宋明磊,只是淡淡道:“敢问公主,可是已有三月身孕了?”
轩辕淑仪略一尴尬,但仍是抿嘴一笑,瞟了一眼宋明磊:“是又如何,本宫腹中确已育有麟儿。”
“那非白当恭喜公主,宋侯,还有驸马了。”
奇了,为何他是先恭喜公主和宋明磊,然后再是驸马,这里同宋侯有什么事!
“您手中这幽灵蝎,有一首领,名蝎王,实为蝎后,哺育并统领群蝎,形同蜂王,而主人只须控制蝎后,便能命令群蝎,便是公主手中这只赤头青螯的中将吧,不知原某所言可对?”
“确实如此。”轩辕淑仪骄傲地仰头答道。
原非白似有了悟地“哦”了一声。
“还记得吗,淑仪妹妹,”非白上前一步,无惧宋明磊的利刃,离轩辕淑仪二步之遥站定了,透过宋明磊和原非清,望着她柔声道:“元武十一年,高士邱道长曾为我等讲过道法,那时大哥,二姐,四弟,太子,前废太子,还有公主们都在。”
“有物混成,先天地生。独立而不改,可以为天地母……所谓道也,”轩辕淑仪吐字如珠,缓缓道来,甚是悦耳动听。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非白不称呼轩辕淑仪为公主而是妹妹,而轩辕淑仪好像也很喜欢这个称呼,月光下的她,眼神一阵恍惚,似是沦陷在快乐的童年岁月之中,不知不觉地收了方才的凌厉跋扈,只是一味低眉敛容,水眸微凝,雪肤花貌,见之动心,至到此时此刻,方才堪堪展现了平日里的绝代风采,那是皇室公主才应有的温媚婉约,端庄高贵。
“淑仪妹妹从小记就好,”非白微笑地点了一点头:“还记得吗?邱道长说过,万物之道,此消彼长,相生相克,是以无有完宙也。”
“是故,你若还唤我一声非白哥哥,”非白敛了笑容,再上前一小步,厉声道:“那便信我之言,快快将手中这只幽灵蝎踩死,你和你腹中孩儿的命方可保矣,宋侯狠辣,驸马懦弱,绝不会因你腹中孩儿,对你有半分怜悯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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