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2/2)
浜中还是低着头,说:“所以,我刚才说过……”
“不是偷的而是捡的,想交给她,才去了她的公寓。本想放进屋门上的信箱,又改了主意,去了一层,可不好塞进去,只好放弃,刚想回去就被警察喊住了,是不是?”加藤用调侃的语气把之前浜中的供述重复了一遍,“浜中先生,假设你是警察,你会完全相信这样的供述?会马上信服?估计不会吧。那么,能不能说些让我们信服的话?”
浜中的头越来越低。他试图摆脱困境,但想不出好主意,只能保持沉默。他到底在隐瞒什么?
“浜中先生,听说你时常去玩弹子游戏,刚才听你夫人说的。附近是不是有家常去的弹子房?”
或许是因为突然转换了话题,浜中眨了眨眼睛看着加藤。
“是不是曾从那里往外带过钢球?”
“钢球?没有。”
“哦?”加藤把下巴凑了过来,抬头斜望着浜中的脸,“放毒气的装置中就用了那家店的钢球。能说是偶然吗?”
浜中这才明白加藤的意思,用力摆着手说:“我不知道这些事,和我没有关系,怎么会……有钢球?”
“那就再换一个问题。”加藤说,“既然都当上华屋这种大店的楼层负责人了,肯定有机会使用电脑吧?”
浜中微微抬起头。
“到底用不用?”加藤又问了一遍。
“偶尔会用。”
“你家里也有电脑?”
浜中想了想,随后点点头。
“机型是什么?”
“机型……为什么要问这个?”
“少废话,问什么答什么就行了!”加藤厉声喝道,随后又恢复了原来柔和的语气,“请告诉我电脑的机型。”
“富士通的……叫什么呢?”浜中嘟哝了半天,歪歪脑袋,“对不起,不记得。”
“你用打字机?”
“用。”
“打字机软件是什么?”
“一太郎。”
“打印机的机型呢?如果不记得,光说牌子也行。”
“好像是……惠普。”
加藤靠在椅子上,注视垂着头的嫌疑人。打字机软件和打印机都和畑山彰子收到的恐吓信的分析结果一致,但这么痛快地坦白交待,反而不正常。从浜中那蜷身缩肩的身影中只能感觉出胆怯。
传来了敲门声,门开了。向井探进头,冲加藤微微点头示意。加藤站起身,出了审讯室。
“已经向新海美冬问了情况。”向井小声说。
“她说什么?”
“很吃惊。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关于和浜中的关系,说什么了?”
向井摇摇头:“说一直受浜中的关照,觉得是好上司,想努力成为好部下,没想到发生这种事情,真是难以置信——像是优等生的回答。”
“已经让她回去了?”
“没有,还让她等着。你要见一见?”
“嗯。”
“可以。”向井点点头,“浜中这边怎样?”
“老样子。”
“哦。那今晚就不要让那家伙回去了,明天也许他就会改变主意。”
“组长。”
“什么?”
“浜中是清白的。”
向井先愣了一下,随后目不转睛地凝视着部下的脸,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有什么根据?”
“那家伙干不出那种勾当,干那事需要相当的胆量。”
“你是说他没有胆量?仅凭直觉作出这种判断,可不像你的一贯风格。快去见见新海美冬。”
新海美冬穿着无袖衫,两条白晳纤细的手臂分外迷人。以前只见过她穿制服和套装的样子,这种休闲打扮在加藤看来十分新鲜。
“听说现在华屋还在停业。”他先寒暄了一句。
“嗯。”美冬点点头,表情却很僵硬。
“听说你今天一直待在屋里,完全没发现外面有人动你门上的信箱?”
“一直在里屋看电视……”
“据浜中讲,他给你打过多次电话,但没人接,这才去了你家。”
“我把电话线拔了。以前也说过,最近总有奇怪的电话……”
“这样恐怕很不方便。没有人能联系上你了。”
“没办法,总比接到奇怪电话弄得心里不舒服强。而且,不可能有什么急事找我。我又没有亲人。”美冬垂下了头。加藤知道她是阪神淡路大地震的受灾者。
“对这件事,你能想到些什么情况?”
“刚才已经向另外一位警察……”
“对不起,麻烦你再说一遍。”加藤微微低了低头。
美冬轻轻叹了口气,然后才开始叙述。她上个月就没有收到电信局的通知,觉得奇怪,也没收到煤气费和电费的交款收据。
“如果真的是信件被偷,太让我震惊了。说实话,真不愿相信。”
美冬祈祷似的将双手交叉在胸前,手在微微颤抖。上次见面时,加藤感觉她相当稳重沉着,看来这回是真的受刺激了。
“你觉得三楼负责人浜中这人怎样?在工作单位,他以前对你的态度有没有异常?”加藤单刀直入。
新海美冬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抬起头,长长地出了口气。“刚才也说过了,我依然无法相信。会不会搞错了?浜中先生会不会真的是为了给我送丢失物品才来我家的?”
“你认为这种说法能让人信服?”
她停顿片刻,随后向上拢了拢头发,像在忍受痛苦般紧锁眉头。
“无法相信。浜中先生很能干,我作为下属一直很尊敬他。以后我再也无法相信任何人了。”
7
客厅的架子上放着一个小相框,里面是一张抓拍的全家福照片,看上去和睦美满,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上小学的儿子站在正中间,后面并肩站着一对夫妻。似乎光线刺眼,三人都眯着眼睛在笑。像是在爬山,不光丈夫,连妻子都是牛仔裤配球鞋的打扮。
照片上的妻子正低头坐在加藤面前,放在膝盖上的左手紧紧握着手帕,身穿针织毛衣配白裙子。加藤觉得这身打扮比牛仔裤适合她。
“那么,您注意到他的样子有些异常?”
听加藤这样问,浜中顺子微微点了点头。“好像想其他的事想得多了,对我的话完全心不在焉……”
就算没什么事,这世上的丈夫多半都是如此——这句话到了嘴边又被加藤咽了回去。他四年前离婚了,没离婚时也是那个样子。
“另外,”她又补充道,“回家比以前晚了。以前九点左右回来,最近经常到将近十一点。”
“不在外面过夜?”
“这倒没有……”
“早上出门有没有提前?”加藤问。
顺子像是刚刚想到似的点了点头。“确实是。尽管不是经常的,偶尔会比平时早出去近一个小时,说是店里有准备工作……”
“您还记得这种变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吗?”
顺子把手放在消瘦的脸颊上。“好像是从两个月前。”
加藤点点头。如果纠缠畑山彰子和新海美冬的真是浜中,倒是符合这番证词。回家晚出门早的现象,可以理解为是要跟踪她们或检查她们的垃圾。
“请问,”顺子抬头看向加藤,目光中充满胆怯,“我丈夫真的干了那种事?真的去骚扰店里的女员工……”
顺子闭上眼睛,又一次深深地低下头。加藤能看出来,对她来说,安定的生活和将来都会受到巨大的冲击。
她没说“我丈夫才不会干那种事”之类的话。看来她隐约注意到了某种异常。
对浜中洋一的房间进行了搜查。想找的东西分为两类:对华屋女职员进行骚扰的痕迹,和制造毒气散发装置的证据。
“咱们换个话题。”加藤伸手端起桌上的茶杯。他想起沏茶时顺子的手一直在颤抖。“上周的这个时候,有没有迹象表明您丈夫在房间里做什么,比如制造什么东西?”
顺子歪了歪头,眉头紧锁。“刚才我也说了,最近他把自己关在屋里的时候确实多了。我不清楚他在干什么。”
“您经常进您丈夫的房间吗,比如他不在的时候?”
顺子摇摇头。“以前曾因进他的房间被狠狠训斥过。他说里面放着客户寄存的重要物品,警告我绝不能擅自进去。”
“您不知道屋里是什么样子?”
“嗯,几乎不知道。他真的会非常严厉地训斥我。就在前几天还发过火,说我又擅自进去了。”
“刚才我大致看了一眼您丈夫的房间,里面放着一些很奇怪的东西,如操作台、老虎钳、小工具等。”
“他爱好镂金。他说既然是卖宝石饰品的,也应该掌握一定的技术。”
“镂金是很精细的活,您丈夫手巧吗?”
“这个,怎么说呢,我感觉一般。他让我看过他做的戒指和胸针,一看就是外行人做的。”顺子回答时感觉很纳闷,不明白警察为何问这种问题。加藤没告诉她这些与华屋发生的恶臭事件有关。
“加藤,过来一下。”西崎在屋门口喊道。他正在搜查房间,手上戴着白手套。
“对不起。”加藤说着从沙发上起身,来到走廊上,“发现什么了?”
“看。”西崎拿着几张照片。照片上的人正是新海美冬,很明显是偷拍的。
8
约定的会面场所是水天宫附近一家酒店里的茶室。身穿黑色制服的男子举止优雅,他利落地将加藤和西崎领到角落的座位。
加藤看了看价目单,不禁吓了一跳。
“快看,一杯咖啡竟然一千日元!”
“酒店自然会这么贵,应该可以免费续杯。”
“哦,那最少要续上两次。”
加藤环顾四周,发现多是些西装革履的企业老板类人物。加藤穿的也是西装,但和他们穿的看上去有天壤之别。外国人也很多。坐在这种地方心里总不踏实。
“为什么偏偏指定这种地方?”
“说是有事正好来这附近,还说是平时经常来的店。”
“经常来这种一杯咖啡就一千元的店?珠宝店的店员工资那么高吗?”
“不清楚,听说单身女人手头有点钱。另外,也许泡沫经济时代生活比较奢侈,那种习惯还没完全改变。”
“谁娶了这种女人可不容易呀。”
“我也这样想。可她长得漂亮,应该有人要吧。”
“确实漂亮,可我并不喜欢。看上去挺成熟稳重,有时又显得柔柔弱弱,很难看出她的真实想法。”
“加藤,你不用担心,人家不会对你感兴趣。”
正当西崎揶揄的时候,咖啡端了上来。加藤感觉香气和颜色都与普通咖啡店的不同,一尝发现确实美味。
“来了。”西崎小声说,目光转向大厅。
身穿白色套装的新海美冬正往这边走来,走路姿势像模特儿一样优美大方,还散发着坚定的气质。加藤又一次想,她真的只是普通职员吗?
她注意到警察,嘴角挂着微笑走到近前。“让你们久等了,对不起。”
“没关系,我们也刚到。”
身着黑色长裙的女子走了过来。美冬点了皇家奶茶。加藤发现她没有丝毫犹豫,看来是她在这儿喜欢的饮品。
“这么忙还叫您出来,真不好意思。”加藤坐着低头行礼。
“没什么,今天并不忙。”
“听说明天店里就要开门了。”
“嗯。发生了那种事,我想必须努力恢复店的形象。”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加藤的眼睛,那是一双令人身不由己地被吸引进去的眼睛。加藤赶紧伸手端起咖啡。
“是这样,今天占用您的时间,是想确认一个很微妙的问题,让您定地点也是出于这个原因。”
加藤想起了浜中被捕时的情形。那时,这女子显得十分胆怯,今天看上去却无所顾忌。难道短短几天就将情绪调整好了?
“前几天对浜中家进行了搜查,发现了各种各样的东西。拿着这些东西审问浜中时,听到了一件意外的事情。”
皇家奶茶端上来了。美冬道声谢,喝了一口。加藤没发现她有丝毫动摇。
“据浜中说,”加藤一边留意不放过美冬表情的任何变化,一边继续说道,“他的目标只是您一个人,而且不仅是单方面的追求。他和您有特殊关系。”
美冬的表情没有变化,更确切地说,像是贴了一张没有任何表情的面具。良久,她注视着加藤的脸,眨了两下眼睛,仍毫无表情地说:“什么意思?”
“就是话里的意思,您是他的情人。”
“我?”美冬捂住胸口,“怎么可能?”
“您的意思是他在说谎?”
“当然!为什么要这样说我?”
“不是我们,是浜中说的。为确认这件事,才把您叫出来。”
“胡说八道。我和楼层负责人……”美冬边摇头边长呼一口气,“真的是浜中先生说的?”
“是。”
“真难以置信。”她不停地眨着眼睛,咬紧了嘴唇,“我和浜中先生没有任何关系,只是普通的上下级。”
“但浜中说得极其具体,说您调到三层后不久,他就和您发生了关系,会面场所是neo tower大酒店,位于东阳町,离您家也近。他说每次都是您去开房,在房间里等着,然后他再去。”
“别再说了。”美冬厉声道,“我从没去过那种地方!”
在加藤看来,她像是真生气了,不像是在演戏,但声称和她有关系的浜中也不像在撒谎。究竟是谁在隐瞒事实?
“如果是说谎,浜中为什么要这样说呢?”
“不知道,我刚进华屋,对浜中先生还不太了解。”
“浜中有没有主动接近过您?也就是说,有没有追求您?”
“这个嘛……”美冬的表情出现了变化,像是刚注意到什么。
“有没有想到什么线索?”
“也称不上是线索。”
“任何细小的事情都可以,能告诉我们吗?如果查清与此案无关,今后绝不会问及此类问题,也不会再让您感觉不快。我们完全不想介入您的私生活。”
美冬犹豫片刻,随后开口说道:“刚换了现在的工作不久,曾和浜中先生喝过两次茶。下班后,他说有事找我商量。”说到这里,她点了点头,“啊,对了,那家店也许就是……”
“什么?”
“您刚才说的那家东阳町的酒店。”
“neo tower?”
“也许就是那里。送我回家的途中顺便去的,我不知道酒店的名字。”
“在那儿喝茶了?”
“嗯。”
“只是喝茶?”
“是的。”美冬的表情柔和了一些,“一边喝茶,一边听他讲店里的方针之类的事情,仅此而已。”
“我再啰唆一句,那时他有没有追求您?”
“这个……”她微微歪了歪头,“也许有。”
“什么意思?”
“他邀我去酒吧,说想进一步深谈。”
“您没有接受邀请?”
“时间太晚了,和不太熟悉的人一起喝酒也不愉快。”
“哦。”
出于工作关系,加藤一向对分辨他人说话的真假颇有自信,对新海美冬却把握不住。她或者在说实话,或者是高明的演员。
“有没有听女同事们说过类似的事情,就是也曾被浜中邀请?”
“不清楚。”她摇摇头,“我刚来店里不久,还没人跟我说贴心话。”
“嗯。”
正当加藤考虑下一个问题时,美冬突然说道:“请问,浜中先生为什么要偷我的信?”
“这个嘛……”加藤有点犹豫该不该说,但如果不回答,她肯定不会信服。“这始终都是他说的,说觉得您似乎有了别的男人,他想查查对方是谁。”
“啊?”美冬眉头紧锁,“那人是不是有病呀?”
“反正不同一般。”加藤苦笑道,“就算他说的是实话,真的和您有某种特殊关系,去偷别人的信也不正常。”
“我和那个人没有任何关系。”美冬严厉地瞪着加藤。
“您的意见我们清楚了,回去后会认真探讨。也许还会有其他事情要问您,届时还请您协助我们的工作。”
“我说的都是实话。”
加藤刚要伸手取桌上的账单,她却早一步飞快地抢了过去。“你们不用管了,因为指定在这儿会面的是我。”
“不行,不能这样。”
“我还想再待一会儿,调整一下心情。”
“噢,是吗……”加藤挠了挠头,“那就不客气了。”
出了酒店,加藤问西崎:“你怎么想?觉得她在撒谎吗?”
“不好说,但……”西崎回头看了看,小声说,“是个厉害的女人。”
“同感。”加藤咧嘴笑了笑。
回总部前,两人去了neo tower酒店。白色的高层建筑在满是家常餐馆和日用品商店的街道上显得格外突出。
加藤在服务台前拿出一张照片——从华屋借来的新海美冬简历上的照片,询问是否有人见过。
头发三七分的酒店职员问了身边的好几个人,然后回到加藤面前。“没有人说见过她。”
“住宿的客人中有没有叫新海美冬或浜中洋一的?是这样写。”加藤出示写有两人姓名的纸条。
“您稍等。”职员动作麻利地操作电脑,写了一张纸条后返回,“浜中洋一先生住过两次。”
“哦?什么时候?”
“平成五年,也就是前年,十月份住过两次。”
“前年……”
“记录中没有叫新海美冬的。”
这并不意外,搞婚外情的人写真名才怪呢。
加藤又拿出一张照片,这回是浜中洋一的。
“这位客人,我觉得见过几次。”职员边看照片边说。
“大约什么时候?”
“这个嘛,应该是今年。”他似乎并不确定。
“有没有和女人在一起?”
“呃,记不清楚。”职员为难地摇了摇头。
加藤点点头,全记住是不可能的。
回到警局,加藤马上把浜中叫到审讯室。听说新海美冬否认了与自己的关系,浜中从椅子上抬起屁股,使劲摇头。
“她撒谎。竟然说没有任何关系,怎么会呢?警察先生,请相信我。”浜中的眼神中充满乞求。
“可你说过,总是她去办入住手续,但酒店里没有人记得她。”
“客人那么多,估计忘了。”
“但人家记得你。退房手续都是你办吧?那种酒店,在服务台办手续的绝大多数是男人,能记住你却记不住新海美冬,你不觉得不自然吗?”
“就算你这样说……”
“听说你以前也在那酒店住过。是前年秋天,和谁去的?”
浜中扭曲的表情顿时没了劲头,像是冷不防被人戳中了要害。“那个……无所谓吧。”
“是无所谓。你是不是玩女人的老手、和谁搞婚外恋、糟蹋了几个女店员,都和我们没有任何关系。我们想知道的只是恶臭事件是谁干的。既然发现了这东西,当然就要找出写这个的人。”加藤说着把一份复印的资料放在浜中面前——畑山彰子收到的那封恐吓信,“快坦白,你是不是对每个女店员依次展开了攻势?新海是其中之一,畑山彰子也是。没有人屈从,你恼火万分,就干出了那种事。”
“不是,不是。我没干那种事。请把美冬叫来,请让我直接跟她说。”
加藤俯视着苦苦哀求的浜中,在脑中清醒地问自己,他看上去像是在演戏吗?
9
“有两个人?”向井皱起了眉头。
“这样考虑能说通。”加藤在向井的桌前说,心里却觉得这种说法肯定不会被接受。
向井轻轻抱着胳膊,抬头看着部下。“你是说有两个变态?”
“是否为变态尚不清楚,但我觉得跟踪华屋女店员的不止浜中一人,在什么地方还有一个。据浜中本人讲,他只跟踪了新海美冬。”
“新海不是否认了和浜中的关系吗?”
“未必属实,还要考虑她顾忌仍要在公司继续工作的处境。”
“你认为浜中的目标只是新海,对其他店员什么都没做?”
“如果浜中对所有人都采取可疑行动,那他应该对所有人都否认。不明白他为什么只坦白对新海那样做了。”
“偷信的时候被发现了,所以无法辩解。”
“对此,浜中说感觉新海有了新男友,想查清是谁,这才偷了信。这个动机我感觉很有说服力。”
“接着说。”
“对新海有如此异常的忌妒心的男人,会同时同样关注其他女人吗?畑山彰子收到的类似恐吓信的纸条,我认为是另一个人出于其他忌妒心写的。”
“所以你说有两个变态。”向井嘴角微微一咧,“按你的思路理解是这样,在同一时期碰巧出现了两个人,都对华屋这家珠宝饰品店里的女店员有同样的感情。两人在同一时期对不同的女人产生了相同的忌妒心,一个人去偷信,一个人在店里放置了散发毒气的装置。喂,加藤,你觉得这可能吗?”
“组长,你知道stalker这个词吗?”
“什么?”
“stalker。在美国备受关注的一个词,翻译过来就是跟踪狂。”
“我很清楚你熟知国外的情况。那stalker怎么了?”
“stalker是一种精神疾病。由于太喜欢对方,如果无法支配对方日常生活的全部,心里就不踏实。我认为浜中对新海的行为就是这样。这种stalker逐年增多,也许在日本早晚会成为问题。”
“你是说跟踪狂在增多,同一时期出两个人也不足为怪?”
“的确,在此案中,所有事情都发生在同一时期,步调过于一致。”
“你想多了。加藤,你平日是个合理主义者呀,怎么这回想出一个偏执的答案?”
“假设不是偶然呢?”
“你说什么?”
“假定浜中是stalker,另一个人知道浜中的行动,乘机充当了第二个stalker。手法完全一样就是出于这一原因。后来,那人想嫁祸浜中,将毒气……”
加藤还没说完,向井便开始摇头。“你刚才还说,stalker是一种精神病,也就是说,发病与本人的意志无关。所以,不可能因认定机会难得而变成精神病。”
“所以,”加藤舔了舔嘴唇继续说道,“第二个人不是精神病,而是在假扮stalker。”
向井面露诧异。“为什么?”
“这个还不清楚。组长,你看了昨天科学搜查研究所送来的报告吗?”
“你是说技术方面的内容?”
加藤点点头。“报告称,部件加工的部分经过了高度的研磨处理,可以判定是具有一流技术的人干的——是这样吧?业余喜欢雕首饰的人无论如何做不到这一点。”
“你认为这是第二个stalker干的?”向井又摇了摇头,“听起来很有趣,但仅凭空想无法展开调查。”
“但——”
“你该做的,”向井冷静地说,“是调查浜中周围是否有这种手艺精湛的人,并没有下结论说是浜中一个人干的。”
“stalker经常单独行动。”
“别再说stalker了!”
10
樱木回到工作岗位,是在恶臭事件后华屋重新开业的第五天。主管营业的董事把他叫去,为他的不幸表示道歉后,当场任命他为楼层负责人。听说目前不设副手,他惊讶万分,不禁脱口问道:“那浜中呢?”话一出口,他马上后悔自己多嘴了。
正如樱木担心的,董事脸上浮现出不悦和困惑的表情。“以目前的状态,他不能再当楼层负责人了。唉,尽管不知实际情况如何,就算最终嫌疑解除,也打算让他休息一段时间。”
回答仅此而已,董事全身散发着“不许多问”的气势。
回到久违的职场,樱木嗅到了新鲜的空气,似乎并非仅仅因为离开了一段时间。女店员们看上去都生机勃勃。她们已经知道樱木高升了。这么快就被她们以新职务相称,樱木不禁心跳加速。
本就不景气,又发生了那种事情,客流量确实没有增加,但也未急剧减少。华屋是老店,有很多忠实的客人。樱木鼓励自己:商场的发展肯定没问题。
他穿着制服环顾店内。畑山彰子依然傻乎乎地拼命向一名男子推荐订婚戒指。新海美冬仍无可挑剔,正自然地向迎面走来的一位看似富有的客人展示新款产品。其他店员也都在努力恢复华屋的形象。
浜中,多亏你不在了,整个楼层反而更加团结。樱木在心中对已被解除职务的原上司说道。
浜中洋一现在仍处于拘留状态,但似乎并未被断定为案犯。他被逮捕的详情,樱木并不知道。听说他被逮捕时,樱木正在疗养。
其他店员同样不知道确切消息,只知道警察好像认定,最近各种让女店员们万分苦恼的骚扰举动与这次恶臭事件有某种关系,却完全不明白为什么会把浜中抓起来。现在华屋里依然会出现警察的身影。他们眼神锐利地四处搜索能证明浜中罪行的证据。
浜中究竟是不是案犯?对此,樱木无论怎样都没有实际的感觉。尽管不是十分了解浜中,但感觉他绝对无法做出那么复杂的装置。以前曾经有人拿来一台摄像机,那时只有浜中连碰都不敢碰。从报纸上看到,那个毒气散发装置设计得相当巧妙。浜中会一点首饰加工,估计手比较巧,但这与科学知识没有关系。
就算浜中不是案犯,对华屋来说也绝非好事,被逮捕过的人不可能依然留在原来的岗位上。如果只是因证据不足处于模棱两可的状态,就更不用说了。而且,万一骚扰女店员的果真是他,还要担心对她们的影响。这次人事处理可说是理所当然的。
果然要命。看来要小心女人!
樱木想到了浜中的坏毛病。浜中好色,只要有看中的女人,不论在哪个楼层,都要想方设法染指。早就预感到他会出问题,果不其然。樱木觉得浜中自作自受,我绝不会做出与店里的女职员私通的蠢事。
樱木边想着这些边在店内巡视,突然看到一个展柜的后面放着一个纸袋,他猛地一惊,立刻停下了脚步。那时的噩梦又重现了。刺鼻的恶臭、呕吐、头痛、呼吸困难——这些在一瞬间又想了起来。躺在病床上的时候,他也曾因这种噩梦惊醒过多次,现在仍然如此,估计一时忘不了。在那起地铁毒气事件中幸存的人肯定也有同样的感受。就算抓住了罪犯,对受害人来说,事件也并未结束。
他小心翼翼地走近纸袋,但不敢随意出手,在距其约一米处停了下来,伸着脖子向里面望去。
里面什么也没有,像是谁落在这儿了。樱木轻手轻脚地走近,伸手拿起,心中仍掠过一丝不安。
当然,拿起空纸袋不会发生任何事情。他深深叹了口气,把纸袋小心地叠好。
到达高圆寺车站时已是晚上十一点多了。像平时一样,彰子选择在路灯下走。听到身后有脚步声跟来的那一瞬间,她感到毛骨悚然。应该不会吧?但她还是不禁加快了脚步。
前方看到了人影,是个中年女子的背影。彰子想求救,便追了上去。身后的脚步竟也快了起来,和以前一样。难道那个男人又出现了?
还有几米就能追上前面那名女子了——
“喂。”身后有男人在喊。
彰子差点儿惊呼出声,真想撒腿就跑。
“叫你呢。”那人又喊了一声。
彰子想向前面的中年女子求救,但没等她开口,中年女子就扭过了头,却并没有看彰子,目光朝向她身后。
“哎呀。”女子停下了脚步。
“刚回来?”彰子身后传来说话声——刚才那个男人的声音。
彰子轻轻扭过头。一个戴着眼镜、身穿西装的男人快步走近。但他没有看彰子,而是在看中年女子,那脚步声无疑是彰子刚才听到的。
彰子追上中年女子,从她身边走过。像是夫妇的两个人开始并排向前走。起初还能听到两人的声音,不久便消失了。
原来是自己搞错了,她不禁苦笑。那么老实巴交的男子,如果知道刚才被当成变态,肯定会火冒三丈。
她平安地到了家。最近一直如此,没有再被跟踪,没有接到让人恶心的信或电话,也没发现垃圾袋被翻或信箱被人动过的迹象。一切都恢复了正常。浜中洋一被逮捕之后,再没发生奇怪的事情。
尚不知他是否为恶臭事件的案犯,但彰子确信,对自己进行骚扰的肯定是浜中。时间太巧合了。
彰子也曾有意无意地向其他人确认过,都在他被捕之后再没发生什么事。新海美冬也这样说。
可浜中为什么会那样做呢?两天前,那个姓加藤的警察又出现了,问她以前是否被浜中约过。彰子拼命搜索记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便如实回答。警察默默地点点头。
关于浜中,曾听到过一些传言,说他看上去一本正经,实际上很不检点,好像有好几个人被他追过。但彰子没有这样的经历。
进楼后,她看了看信箱。除了报纸和邮寄广告,没有任何可疑的东西。到房门前,她又确认了一下门缝里是否夹着什么东西。不知不觉中这已成了习惯。
没有任何异常。她松了口气,打开屋门。
彰子打开房间的灯,注视着静悄悄的电话,心中祈祷浜中永远别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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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日本东京警视厅的一个机构,主要打击间谍、政治、宗教等领域的有组织犯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