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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余生皆假期(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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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解散乐队出来单飞,最后又成功了的,好像只有矢泽的阿永,还有奥田民生了吧。”他对我们中的一人说,不过更像是自言自语。

“能不能别把我们当成乐队啊。”我反驳道,“而且,还有别人也成功了啊。”

“为什么兜风的终点在这里呢?”早坂先生来到我身边,坐在长凳上问。

他两只手都拿着罐装啤酒,并递给我一罐。可我刚要接过来,他又把手缩了回去,说:“啊啊,你还要开车呢。”那动作似乎是故意耍我。

我面前是一片湖水。开了一个半小时,找到一个假日里却空荡荡的停车场,湖周围也没什么人。

“听说这个湖从上空看几乎是圆形的哦。周长有三十公里。”我指着面前那个没有一丝波浪、平静得如同镜面一般的湖,“大约五万年前,这里的火山喷发,河流被岩浆截断,形成了堰塞湖。”

“你懂得真多啊。”

“我还是孩子的时候,双亲带我来过这里。我爸和我妈。”我说完,猛然醒悟到,对我来说,那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家庭旅行呢。难怪我会跑到这里来,我不禁想。考虑要跟早坂一家到哪儿兜风时,我几乎没怎么伤脑筋,就自然而然地想到了这个湖。或许是从家族旅行联想到的吧。“我居然如此单纯啊。”

“你跟父母关系很好吗?”

“不。”我马上回答,“我爸妈是一对夸张得让人忍不住发笑、在育儿事业上一败涂地的父母。他们只会把自己僵硬的想法加在孩子身上,认为孩子的任何失败都不能容忍。”我并没把他们在我正值青春期的时候就去世了的事情说出来。

“冈田先生,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我沉吟片刻,回答道:“我刚刚失业。不过在那个‘刚刚’之前,我做的工作也挺难启齿的。”

我自己都不知道沟口先生的那个工作该怎么归类。稍微超越了法律范畴,非常琐碎,类似于替人跑腿的工作。

替人作恶,就像买凶犯罪,反正不是什么值得赞扬的工作。

“是很难说出口的工作吗?”

“多亏了早坂先生,我总算能把它辞掉了。”

“哦?怎么回事儿?”

“我真没想到,会有人回复那条短信。”

“那个啊。”早坂先生自己好像也觉得挺奇怪的。

“先外遇,再离婚,你现在的心情如何呢?”我并无恶意地问。

“后悔也来不及了。”

“这个你在车里说过了吧。”我想起来了,“有没有不舍呢?”

“我什么都舍不得。”

我一边听,一边想象早坂先生体内不断盘旋翻搅的不舍之意。“你跟那个外遇对象不再继续了吗?”

“不再继续了。”早坂先生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我想起以前一个同学的父母离婚的事情。当时也是因为他父亲有外遇,而且,他跟外遇对象好像也没有持续下去。

然后,我又想起撞上我们奔驰车的文具店老板。那男人当时也跟外遇对象在一起,所以面对我们时完全没有底气。

对话停了下来。气氛并不坏。清风在湖面吹起阵阵波纹,似乎也在我心中引起了共振,心脏跳得像小动物的鼻息。安静平稳,很舒心。

“你觉得,怎样才能挽回我们的关系?”早坂先生轻声问。一开始我根本没觉得他是在对我说话,还误以为他是在对湖面倾诉。

我转头一看,发现早坂先生正看着我。在他后面,早坂沙希坐在停车场的台阶上摆弄手机。

“你想挽回吗?”

“如果可以的话。”

“我觉得你最好还是不要想那种事情。”我还没反应过来,话已经出口了,“一味沉湎于过去是毫无意义的。一直看着后视镜是很危险的,会出交通事故哦。开车的时候必须专心地看着前进的方向。已经走过的路,只要时不时地回顾一下就可以了。”

早坂先生应了一声,难以分辨是叹息还是回应。

我把早坂先生留在原地,离开长凳,向后走去。就在我走过穿着牛仔裤坐在台阶上的早坂沙希时,被她叫住了。

“喂,冈田先生,你到底有什么企图?”原本一直盯着手机的她,此时看着我。

“我刚才已经回答过你了,没有什么企图。”

“可是,你不觉得这样太奇怪了吗?”

“这还不算奇怪。”此时我脑中浮现出几年前,我还没遇到沟口先生时,在闹市大施暴力的光景。我当时因为心情烦躁,便对刚好路过的公司白领大打出手,拳打脚踢,直到对方无法动弹。因为火儿还没撒完,又扯开牛仔裤的拉链,掏出性器,准备对着那人撒尿。周围围了一大群看热闹的人,但因为太害怕我,所以没人上前阻止,这我可以理解。但其中竟还有毫无责任地交头接耳、为此兴奋不已的人,这让我实在无法忍受。像那帮看热闹的人一样令人难以理解的事情实在是太多太多。那些人算什么呢?只知道站在安全地带,为了舒缓自己的郁闷而围观别人受苦。

“冈田先生,你是做什么的?”

“你父亲刚才也问过我,我今天才把工作辞掉。”

“无业?”

“是的。”

“那怎么行?”

“怎么不行了?从明天开始,我的余生就都是假期了。我要度假。”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早坂沙希目瞪口呆,但总算抬起头来看我了。“不过度假真的很好呢。”她笑道,“不如我也学你吧,余生皆假期。”

烦恼了好一会儿,我决定不客气地实话实说:“你还早得很呢。”

一家人

离开静谧的湖边,本以为要原路返回,车子却在途中绕了个道。又开了一会儿,我趴在窗边感叹道,“这个酒店好大啊,这种地方肯定是有钱人才会来的吧”,却听到冈田先生说:“我们在这里吃饭吧。”然后把车子开了进去,这让我吃了一惊。

父亲的惊讶程度也丝毫不逊于我,因为我们家根本沾不上半点有钱人的边。母亲倒是很冷静,她赞同道:“反正是最后一次了,奢侈一下也不错呢。”

“当然,我来请客。”冈田先生等我们走到餐桌旁落座,翻开制作豪华的菜单后才说,“这张卡的额度应该挺高的,你们随便点吧。”他甩了甩右手上的信用卡。

“这怎么行,不能让你破费的。”父亲推辞道。

“你这么大方,反而更可怕了。”我说。

“因为是我在短信上邀请你们吃饭的。”冈田先生笑道。

“难得这么一次,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吧。”最后还是母亲拍了板。

我点菜挑得左右为难。因为实在不知道可以点什么价位的,不可以点什么价位的,这种世间所有人都能掌握的事情,对我来说却是个难题,让我不知所措。不知是不是我们的表现过于难看,只见母亲“啪”地合上了菜单。“不如我们都这样吧,就点季节限定的全套大餐。”她指着桌上摆着的特别菜单。

“啊,那就这个吧。”冈田先生马上表示赞同。既然如此,我和父亲也就无法再反对了。

背挺得笔直的服务生走了过来,向我们一一确认葡萄酒要如何如何,前菜要如何如何,肉的烹调方式要如何如何等问题。我听着那些问题简直头都大了,父母却回答得十分淡定且明确,这让我在心里感叹了一番。

“真让人怀念啊。”父亲稍微探身,把餐巾夹在领子里,然后说,“过去经常到这样的餐厅来呢。”

我奇怪他在对谁说话,后来发现是对母亲。他很少用这样的语气对母亲说话。

“那是二十多岁时的事情了。”母亲点头道,“当时我们除了到处找好吃的,也没别的事情做了。”

“呵呵”,我应了一声。坐在我对面的父亲,戴着餐巾的样子实在太丑,让我觉得很尴尬。

“到处找好吃的。”冈田先生也加入对话,“那种事情好玩吗?”

“嗯,如果你喜欢吃东西的话。”母亲说,“冈田先生有喜欢吃的东西吗?”

“怎么说呢,我好像没太想过。”

“这种事情应该不用想的吧。”我忍不住插嘴道。

冈田先生只是耸耸肩,并不回答我,然后举起杯子说:“干杯吧。”

“这真是一次快乐的散伙呢。”母亲看着我说,“但并不是结束,明天又是一个新的开始。”

“明天开始都是假期。”冈田先生又说。

“假期,真不错呢。”母亲马上回答,“是啊,我和你父亲辛苦了这么多年,明天开始就能享受假期了。”

“我可不需要什么假期。”

“总之,为我们用短信获得的朋友干杯。”冈田先生举起酒杯。母亲很有气势地说了一声“干杯”,父亲只小声应了一句,我的声音则更小了。

饭菜很美味。与我家最近毫无对话、只有沉默和重重阴影覆盖的晚餐相比,这顿饭更加开放、舒畅。

吃饭时冈田先生问:“夫人,你从明天起要怎么称呼早坂先生呢?因为已经不是家人了,不能像往常那样叫了吧。”

父亲闻言,却很认真地反驳:“家人就是家人啊。”

母亲冷静地回答:“从明天开始就不会见面了。”她微笑着。

我也笑着说:“不过,还是有可能偶然碰到的嘛。”

“到时候,我可是会认认真真地称呼‘早坂先生’哦。”母亲一边说,一边把叉子上的白身鱼送进嘴里,并小声称赞道,“真好吃。”

“那样太见外了吧。”父亲神经质地舞动着餐刀,发出几乎能割伤餐盘的刺耳声音。

“不已经是外人了吗?”我也吃了一口鱼肉。酸酸辣辣的味道十分可口。

周围的餐桌渐渐都坐上了人,客人们动作优雅地用着餐。老年男女尤其多,而且明显是夫妇,我不禁对他们升起一种尊敬之情,因为他们一直没有散伙,携手走向了晚年。就像那些维持了好多年都没有解散的摇滚乐队一样。

“对了,冈田先生,我想问问你,你有什么秘密吗?”在鱼肉被撤走,桌上突然变空的时候,母亲突兀地问道。

“秘密?”冈田先生尴尬地用餐巾擦了擦嘴角,“什么秘密?”

“我们不知道的秘密。”接下来,母亲又笑着说,今天本来要让家里人每人说一个秘密的,但谁都不愿意说,一点都不干脆。

“只是一时间想不出来而已。”父亲苦笑。其实我也一样。要是真有什么秘密,我早就说了。

“对早坂一家保密的事情啊。”冈田先生动了动嘴唇,露出苦恼的表情,“有什么呢……”

我本来就坚信他有什么企图,这时更是急切地想,赶紧把你的秘密交代出来吧。

“这个嘛。”冈田先生思忖道,“这个啊……”他又说了一遍,然后掏出刚才给我们看过的那张信用卡。“真要说的话,”他先说了这么一句,“这张卡其实不是我的。”然后咧嘴笑了。

“呃。”父亲一脸讶异,仿佛觉得自己成了犯罪同伙,吓得面色苍白。

“这是别人的卡,我不认识的人。所以你们不用客气,随便点菜就好。”

我的脸一定在抽搐。

“我倒是不希望你说出这种秘密来。”

父亲本来就不擅饮酒,稍微喝一点儿就满脸通红。然而此时他却面色苍白。“不好意思,我想吐。”他说完突然离开了座位。虽然我觉得刚才葡萄酒确实喝得有点快,但还是头一次见他反应如此剧烈。

看着摇摇晃晃往厕所走的父亲,冈田先生丢下一句“我怕他出事,过去陪着”,也追了上去。桌边只剩下我和母亲。

“真难看。”我对坐在左边的母亲说。

“我很久没见他醉成那样了。”母亲有些吃惊。

“对了,妈妈有什么秘密吗?”

接下来应该只有甜点了,餐桌上有种庆典之后的冷寂气氛。而我会有这种感觉,应该是因为这顿饭真的很好吃吧。

“秘密……吗?”

“妈妈肯定有的吧。”

“我只是个很普通的大妈啊。”

“比起老爸,我还是更害怕妈妈,因为你有种让人看不透的感觉。”

“没有啊。”母亲悠闲地说。

“你就说一个秘密吧。连老爸都不知道的。”我借着酒劲说,感觉跟电视上那种一边说着“就让我摸一下嘛,又不会少块肉”,一边扑向吧女的中年大叔没什么两样。我把身体靠过去,冲母亲撒娇道:“告诉我嘛,又不会少块肉。”

“那,这个怎么样?”母亲举起水杯凑到嘴边。服务生走过来,问我们是否可以上甜点了。“请吧请吧。”母亲如此回答后说,“过去啊,在跟你父亲认识以前,我曾经被男人骗过一次。”她的语气听起来满不在乎。

“啊,怎么回事儿、怎么回事儿?”听到完全出乎意料的告白,我顿时心跳加速。

“那人长得很帅,我忍不住就贴上去了。”

“骗人的吧,你给他钱了?”

“不仅是钱,还有身体和心。因为当时工资很低,我还瞒着公司到小餐馆去打工呢,结果还把身体累坏了。你说惨不惨。”

“那人是做什么的?”

“那人啊,是个医生。”

“医生为什么要骗你的钱啊!”

“是吧?!搞不好他只是想让女人对他言听计从。因为我每次稍微一回嘴,他就会说‘你一个女人懂个屁’,还会动手打我,把我当成奴隶一样。”

我瞪大了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母亲。她的表情不像在开玩笑,而且母亲说这么无聊的谎言也没什么好处。她没说谎,刚回过神,我就兴奋了起来。

“那也太差劲了吧。”

一想到那种人居然是医生,我不禁开始同情起病人来。

“而且,他除了我还有别的女人呢。”

“怒发天,怒发天啊。”我用了个最近才听说的词,“怒发天,那不是得气死人了。”

“不过都已经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我后来跟他分手了,没多久就遇到了你父亲。”

“老爸他不知道吗?”

“我觉得没什么好说的。结果一下就过了二十年,也就没有说的必要了。”

“你肯定没法原谅那家伙吧。”我光听就已经气得不得了了,恨不得一叉子插死那个如今并不在场的男人,而且还是二十年前的男人。

“沙希,很危险哦。”被母亲一说,我才发现自己真的在挥舞叉子,“虽然是我的秘密,但这种事情也不算十分罕见。”

母亲的语气还是那么轻快。

年轻男人

早坂先生对着马桶,意欲呕吐,但他的睡意似乎更加强烈,因为还没等吐出来,他就先靠在门上睡着了。我赶紧扶住他,好不容易把他拖回桌子边。此时甜点已经在桌上摆好了。

“早坂先生好像要睡过去了,怎么办?”我问。

早坂沙希挥舞着叉子,气势惊人地说:“没事,我把老爸那份也吃掉就好。”

“我不是说那个。”

“啊,没事的,你让他坐下吧。要是他快跌倒了,我会扶住的。”早坂夫人安静地说。于是我照她所说,帮助早坂先生坐到椅子上。一开始他不停地往下滑,换了一个角度之后总算稳住了。

我坐回自己的座位上,把面前的蛋糕塞到嘴里。甜味在口中扩散,我心中一惊。因为此前我一直对这种点心没什么兴趣,现在一吃,发现其实挺美味的。想到世界上还有很多我不知道的美味食物,不禁激起了好奇心。

我三下两下解决掉自己的那份,然后起身到前台去结账。

我把信用卡递给收银员,正在伪造签名的时候,目光撇到早坂夫人正斜着身子,张大了嘴,用平静的目光看着早坂先生。

早坂先生根本叫不醒,我只能扶着他离开酒店。我把早坂先生拖到停车场,塞进副驾,费劲地帮他扣上安全带,然后回到驾驶席。早坂夫人已经坐在后座上,用充满歉意的声音对我说:“不好意思,真是麻烦你了。”我叫她别介意,因为我们是朋友,然后点燃了引擎。看看车里的液晶时钟,已经是晚上八点了。“这最后一晚终于要结束了啊。”

我用力踩下油门,开上笼罩在夜幕中的机动车道。逆向车道上的车灯排成一列,就像路边的火把。

“我们本来并没打算在最后一晚搞活动。”早坂沙希说,“对吧?”她在问坐在旁边的母亲,但并没有得到回答。我透过后视镜一看,她只顾看向窗外。每路过一盏路灯,她的表情就会清晰地浮现出来,嘴角,竟带着笑意。

我在红灯前把车停下,口袋里的手机响了。我伸出手,摸索着拿出电话,放到耳边。

“开车打电话是违法的哦,违法。”早坂沙希在后座上说,但我假装听不到。

打电话的是沟口先生,我一接起电话,他就挺尴尬地半开玩笑道:“哟,好久不见了。”然后又说:“怎么样,你真见到那个回短信的人了?”

“我们现在还在兜风呢。”

“不会吧。”我不知道沟口先生到底有多相信我的话。

“怎么了?”

“我找你是为了今天的活儿,我们不是让一辆车撞了嘛。”

“哦,是那个叫丸尾还是啥的吧?”

“没错没错!”沟口先生大声说,“就是丸尾小同志。你不是用相机拍了那家伙的驾照嘛。”

如此说来,我好像的确没把照片拷给沟口先生。

“我等会儿给你送过去。”

“拜托了。最近这些事情一直都交给你来办,搞得我现在是焦头烂额啊。”沟口先生笑道。他笑了很久很久,声音慢慢变得干涩。我察觉到那是他为了避免沉默的尴尬而发出的干笑。

“发生什么事了,沟口先生?”

笑声戛然而止,电话那头陷入了沉默。

“不好意思。”沟口先生突然压低了声音,“那啥,我都怪到你头上了。”他突然换上调侃的口气。

“怪到我头上?”

“毒岛的部下刚才跑到我这儿来,发了一通脾气。我实在没办法,就把你说成了主犯。说是你厌倦了替毒岛干活,撺掇我独立出来的。”

“我根本就不是当主犯的那种人啊。沟口先生你应该最清楚才是。”

“我的确知道。”我能想象沟口先生在电话那头露出苦笑,“不过,他们好像相信了。而且,他们好像觉得你逃了,正在找你呢。”

“是吗……”我并没有责怪沟口先生,甚至觉得这才是沟口先生的作风啊。自己面临危险的时候,将责任推给身边的人。作为策略,这样的确不坏。

我一边打电话,一边看着横穿马路的一对年轻男女。这么晚了,他们要去哪儿呢,莫非他们也在享受假期吗?我呆呆地想。

“他们最擅长抓逃兵了,你小心点儿。”

“被抓到了会怎么样?”

“你懂的。”

以前,有个背叛了毒岛先生的人被大卸八块,扔到了海里。

沟口先生说了句“再见”,我准备挂掉电话的时候,那边又说:“啊,冈田,还有……”

“什么?”

“那啥,我已经把《骷髅十三》目前为止出的单行本都看完了。”

之前沟口先生说,想试着完成一些事情,然后又说不如把当时已经发行超过一百部单行本的漫画《骷髅十三》读完吧。我还以为他是在开玩笑,没想到他竟真的在悄悄挑战这件事。

“学到什么了吗?”

“这个嘛。”沟口先生思索片刻,“我觉得,golgo可真厉害。”他说。

我轻笑一下。“那种事,看一本就知道了吧。”

“这倒是。”

电话挂断了。我认为今后应该不会再跟沟口先生说话了,随后又想,刚才真应该说些更有意义的话。

“喂,人家都开走了哦。”早坂沙希敲了敲驾驶席。我慌忙放下手刹,开动车子,总算追上了先开出去的车辆。

“喂,刚才是什么电话?”早坂沙希用鞋尖顶了顶驾驶席的椅背。

“没什么事。”我边说边瞥了一眼后视镜,发现早坂夫人正盯着我看。而且她正忍着笑意,眼神中似乎有些惊讶。

“怎么了?”我问。

“刚才那个丸尾是谁啊?”她问。

我不明所以,便说:“是今天刚认识的一个男人。”然后又补充说:“衣着光鲜的丸尾先生。”

“妈妈,怎么了?”早坂沙希抢先发问。

“我刚才不是跟你说了吗,年轻时骗了我的那个人,他也姓丸尾。”

“啊,不会吧!”

后座一下子热闹起来,我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感觉比在副驾上呼呼大睡的早坂先生还格格不入。

“喂喂,冈田先生,那个人的全名是什么?”早坂沙希的话就像敲在后脑勺上的闷棍一样。

我觉得自己不该掺和到他们的事情里去,但此时我反射性地想起了那个男人的名字,他叫仁德。

“丸尾仁德。”

早坂夫人猛然露出惊讶的神情。

“喂,妈妈,是他吗?是一个人吗?是吗?如果真是,你肯定不会放过他的吧?”早坂沙希嚷嚷着,“冈田先生,快去痛扁那家伙一顿,然后狠狠地勒索他。”

她真是太闹了。早坂夫人并未回答女儿的问题,而是意味深长地扬了扬嘴角。

一家人

“冈田先生怎么还不回来啊?”

车子已经在便利店的停车场里停了三十分钟。我坐在后座上伸了个懒腰。

“不如按照冈田先生说的,要是过一会儿他还不回来,就由沙希来把车开走吧。”母亲说。

“你想让一个高中女生无照驾驶吗?”我被母亲吓到了。要是她真这么想,那就太可怕了。“妈妈这个玩笑开得太大了。”

从便利店走出来的客人坐进了旁边的黑色厢型车。不一会儿,车子就开走了。我们旁边的车位已经换了好几辆车,似乎只有我们这辆银色小车一直盘踞在此。

三十分钟前,冈田先生突然把车停在了路边。我正奇怪,就听到他说:“后面有车追过来了。”说完,他就熄掉了引擎。我猛地回过头去,只见十几米开外的地方有一辆小轿车。那辆车同样亮起了应急灯,停在路边。

“追过来了?为什么?”

“我出去一下。”冈田先生解开安全带,下了车。我把头凑到后车窗边,眺望着那边。冈田先生与几辆车擦肩而过,走到后面那辆小车的驾驶席旁。对方似乎打开了车窗,他们说了几句话,没一会儿,冈田先生走回来说:“我到那边的便利店停一下车。”

“他们是什么人?”

“是毒岛先生的朋友,他们很生气。”冈田先生满不在乎地说。他并没有解释毒岛先生是谁,而是发动汽车开进了停车场。然后停下车,从座椅中间探过身子。“你拿着这个。”他把车钥匙给了我,“要是我三十分钟后还没回来,这辆车就送你们了。”

“啊哈?”我理所当然地对这个无聊玩笑感到惊讶不已。

“怎么了?”母亲似乎也很疑惑。

“因为不能让早坂一家等太久,所以要以防万一。”他说。

“可是,我和妈妈都不会开车啊。”

“这是自动挡的,很简单。”冈田先生笑眯眯地看着我。我猛地产生了正在跟同年级男生说话的错觉。“只要把这根杆子推到驾驶挡,车子就会动了。”

“就是推推杆子?”我虽然一点都不想开这玩意儿,但还是不由自主地顺着他的话说了下去。

“嗯,然后车子就会自己往前跑了。”

冈田先生走出车子,坐进那辆小车里不知去哪儿了。于是,我们就被扔在停车场,无所事事。

“今天可真奇怪啊。”我伸完懒腰后,开始观察手上的车钥匙。

“留下了很深刻的记忆呢。”母亲安静地说。

从明天起,这个人要在哪里、如何生活下去呢?不知为何,我突然开始担心母亲。我跟她并排坐在并不宽敞的后座上,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的侧脸。母亲总说当年她的父母实在是不知世事,但现在想来,搞不好她说的是自己啊。

父亲在副驾上蠕动起来。看来他在家庭即将解散的前一秒,总算及时恢复了一些意识。不过,他并没有从酒醉中清醒过来,只是开始喃喃一些像梦话一样意义不明的语言。

“说什么呢?”我说,母亲笑了起来。

收到了一条短信。“沙希,没事吧?家庭会议结束了?”我正要考虑如何回复,却不知为何,开始想象冈田先生回来之后的事情。

“冈田先生,请你一定要跟我老爸做朋友。”我肯定会这样恳求他。而他则会瞥一眼副驾上的父亲,轻蔑地说“我才不要跟醉鬼做朋友呢”——会是这样的吧。

母亲忽然说:“刚才冈田先生说的话,真好呢。”

“什么话?”

“只要把杆子推到驾驶挡,车子就会自动前进了。”

我看着她的侧脸。

“你不觉得那样很轻松吗?无须任何精神压力,自然就能前进了。”

“是吗?”我嘴上虽表示怀疑,心里却默默地寻找起自己的挡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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