豺·秃鹫·鳄鱼——成丁礼的故事6(1/2)
也许是潜意识在作祟,也许是黑夜容易迷路,他竟然一口气跑回班岛河边来了。
宁静的河水泛着暗蓝色的光,缓缓流动着。整个河谷沉浸在幽深的夜色中。空旷的对岸只有一星灯光在闪烁。毫无疑问,这是卡珊的斋房漏出来的灯光,那么微弱,又那么明亮,那么遥远,又那么亲近。这实在太诱人了,他朝野渡口奔去。
竹筏还拴在木桩上。
竹筏漂过班岛河,他踏上河岸结实的陆地,才舒了口气。他回到了文明世界,现在他安全了。野兽、暴雨、雷电、泥石流都变成了遥远的记忆。他踩着河滩的沙砾朝斋房走去。刚才在泥石流跋涉时,稀泥浆拔走了他一只胶鞋,现在右脚掌被棱角分明的石片硌得火烧火燎般疼。古宗人千百年来习惯于赤脚,脚底的茧皮足足有一寸厚,他们敢赤着脚踩息燃烧的火炭,敢赤着脚在荆棘上行走,他没法跟古宗人比。他一瘸一拐地走进斋房。
竹楼下堆满了废旧的鱼篓和渔网。
跨上一级楼梯,他突然清醒了,按照古老的规矩,在这十天成丁礼期间,他是不能回到岸上来的,更不用说进斋房了。他已庄严地发过誓。他犹豫了。这时,竹楼上传来她柔曼清丽的歌声:
阿哥,银腰带我喜欢哩,
可惜,它只能拴在我腰上;
阿哥,金耳环我喜欢哩,
可惜,它只能挂在我的耳垂上;
阿哥,绫罗绸缎我喜欢哩,
可惜,它只能穿在我身上;
阿哥哟,假如你送给我一对野牛角,
我所有的女伴都会嫉妒的;
阿哥哟,假如你送我一对鹰的翅膀,
你在天涯我也会飞进你的怀;
阿哥哟,假如你送我一枚虎牙,
我会用金丝线穿成一条项链,
戴在我们小宝贝的脖颈……
歌声带着她温热的呼吸,直往他耳朵里灌。他是一条在暴风雨中满身伤痕的舢板,见着海岸线,没法不去停泊。管他的,命都快丢了,还什么誓不誓的,他想着,毅然登上楼去。
她蓦然看见他,将正在绣着的绣花脚套往铺上一扔,张开双臂扑过来抱住他。她粗壮的胳膊箍得那么紧,快使他喘不过气来了。
“放开,我身上脏!”她抱得越发紧了。他身上的泥浆和汗水把她的红衣衫蹭脏了;她的脸贴在他的脸上,他脸上的油腻与沙土把她也弄成了大花脸。她是爱他的,他满意地笑了。刚才他还有点担心,他违反规矩偷偷逃回来,她会不会生气。看来这种担心是多余的。爱可以无法无天,爱可以破坏一切神圣的原则。
他把椰壳饭甑里的糯米饭全吃光了,还一口气吞下六只香蕉。他擦了个身,换了套干净布衫,舒舒服服地躺在铺上,床铺着一层稻草,还铺着一层毛毡,不软不硬正合适。卡珊跪在地上,细心地给他包扎右脚掌。
“皮都破了,还流血,很疼吧!”她抚摸着他的右脚掌,心疼地说。
他叙述了五天五夜在森林里遭遇到的种种危险。她流泪了,说:“我晓得,你是在为我受苦。我要酿喷香的米酒,天天给你喝。我会侍候你一辈子的。”
“好了,好了,”他打了个哈欠,“我五天五夜没睡过一个囫囵觉,累坏了,想睡了。”
“这……长庚,这不好。按规矩,你不能在这儿睡的,鸡叫头遍了,你该回河对岸去了。”
“你疯啦!”
“我求求你,你不能在这儿过夜的。”
“别怕,没人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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