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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文革”期间的阅读(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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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安忆:那么我就要选择,一般带比较难读的,什么《五代诗话》啊,或者明清小品啊,就是读一些不能顺畅阅读的东西,可以维持较长时间。这次去日本就是吃了一个亏,我到那边去要和渡边淳一对话么,我想他的东西我一点都没看过,那我就是带了本他的书,他的书看起来很快,半天就看完了,那么就没书了,这很苦恼。

张新颖:怎么会和渡边淳一对话?

王安忆:对方安排的,因为他们觉得渡边淳一在中国挺有影响的,同时呢,也有顾虑,好像挺不好意思的,安排一个这么pop的人跟你们对话,于是说你们有些作家要是没兴趣的话可以不来,那我说我们当然要去了,他不管怎么说是前辈了,七十多岁了。我们全体到场和他见面座谈,他也是蛮恳切的。

张新颖:但他确实是一个通俗作家。

王安忆:非常通俗,通俗到极点的一个人。但是我当时带去的一本书是他最好的书,是他写的一本传记,这本传记我觉得他写得还不错,至少让我知道了明治时候的一些情况。我当时带着这个去看,还没到日本就看完了,在北京就看完了。见到他还不错,他送给我一套《失乐园》,台湾版的《失乐园》,结果也很快看完了,因为也很容易看。我就觉得我们这些人已经变成阅读动物了,没有文字的话,就觉得惶惶不可终日,一定要找到阅读的东西才行。

张新颖:在“文革”中阅读的时候,有没有读过二十世纪的西方作品?

王安忆:读不到,那时候。

张新颖:那可能和你在安徽插队有关系。

王安忆:不是,这可能和我们当时的翻译有关系。

张新颖:好像就是北京的一些人,他们在“文革”当中,有的人说读到过一些现代主义的东西。

王安忆:是后来吧,可能是八十年代的时候。“文革”当中怎么可能有,怎么会看到?

张新颖:原来有一些叫白皮书、黄皮书的出版物。

王安忆:白皮书我也看到过,像《解冻》也有。可能我阅读的范围还是小。我不晓得他们怎么会看到,他们可能混淆了,我觉得八十年代很容易就被混淆到“文化大革命”当中去,肯定就是八十年代,这个书还是有一定限制的,没有翻译你肯定看不到的。

张新颖:翻译是有一些翻译的,但是它流传范围是很小的。

王安忆:那可能就是高干子弟。当时西方二十世纪的作品要能看到也就是苏俄的了,《多雪的冬天》什么的,还能有哪里的?

张新颖:你看像多多写了一首诗,是七几年写的,就说到茨维塔耶娃,那时候可以看到茨维塔耶娃。

王安忆:哦,她不是苏俄的么,苏俄的东西好像能看到,包括阿·托尔斯泰的东西也能看到。但欧美的几乎看不到,美国的东西比较少。

张新颖:那后来,到了“文革”结束以后,八十年代,你对二十世纪的作品阅读得多吗?

王安忆:不多,我好像在那个少年时代形成了一个阅读基础,像一个堡垒一样的,我对后来的东西有一点排斥,好像有种抵抗力了,挺奇怪的。

张新颖:我觉得这一点你和别人有点不太一样。我读西方作品当然很晚了,我八十年代中期上大学,那个时候呢就自己订一份《外国文艺》,订一份《世界文学》,订了很长时间。后来我知道,那个时候的作家,你们这个年龄的作家,很多人都在看这两个杂志,我能够从他们的作品里面看到非常清楚的影子。不是个别作家,比较普遍的。但你好像不是。

王安忆:我就觉得二十世纪的作家或者说现代派的作家,他告诉人们的都是方法,就像教科书一样。余华曾经写过一篇非常短小的文章,在一个外国文学的期刊上,他就讲到卡夫卡和托尔斯泰,他说托尔斯泰好像是一个银行,也就是说他可以是取之不尽的,可以再生的,不断不断地在繁生,而卡夫卡就只是一笔贷款。他说得很好,我很同意他的看法。我觉得二十世纪的东西大多就是方法,教给你很多方法,古典作家他给你的是教养,是整个教养,所以我现在很怕别人分析作品,拿出十八般武艺来解构,好作品不能分析的,真的就是不能分析的一些东西。其实读书就是教养的培养,教养还是得从小培养起,你大了以后水都泼不进了。现在这代作家吧,真的还是比较缺教养,这也是有的时候后劲不足的一个原因。学来的方法很快就用完了,而且你看到进来一个方法会有那么多人用,哗,都挥霍掉,再进来,再挥霍掉,挥霍得特别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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